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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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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度恢复清醒时,已经不是那个荒凉残破的殿阁里了。
好像是听到一声喀嗒合上门板的声音,我就醒了。刚睁眼时视线模糊得厉害,我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过身上如同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洗了一道出来快散架的感觉,倒是跟当初从现代穿到渠灵山那个池子里时如出一辙。
莫非……我这是又穿回去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蓦地有些雀跃,然而这时门板外面却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
“赫连施主连守了几日,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司徒施主有南宫公子照料,不会有事。”
“大师说的是,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便先告辞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话音落后,有脚步声渐远,大概刚才那个关门声就是赫连漠云和惠普方丈出去的动静。
原来还是在麒趾寺里啊……
我以为穿回了现代而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瞬间落到谷底,十分没劲儿的缓缓动了动脑袋,确定脖子还好使后往床外看去。
这里是我在麒趾寺住的房间,房间里似乎还有人在,不过从我这个视角看不到,只听到偶尔有轻微的摆放物件的响动。唔,刚才方丈大师的话里好像提到了个什么公子来着?
我看不到人,也不想出声,对着房中桌椅看了会儿就把头转了回来,感觉了一下两只手似乎都还在,便慢慢把手软绵绵的从被子里抽出来看。
这一看……好么,握了血灵珠的那条手臂淤血淤得乌青发紫,从指尖直到肘关节,好像乱棒砸过似的一块正常颜色的皮肤都没有,另一只手当时只用手指搓了搓碎屑,眼下也淤到了手腕之上。
虽然手上的感觉只是脱力绵软,已经不怎么疼痛了,但这种视觉冲击的伤害力还是有些大,我默默的放下手,打算继续心情低落一会儿。
“嗯?姑娘你醒了?”
一道温和且陌生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从旁侧传来,大概是被我的动静吸引过来的。我正在低落,恹恹的抬起眼皮往声源处看了一眼。
视线已经比刚醒时清晰多了,只见床头处多了一袭烟紫衣袍,第一眼看清的是修长手指捧着个调药小瓷盅,视线再往上移,一张清和雅致的面容,带着轻浅的微笑。
嗯……帅哥你谁?
大概看我没精打采且神色迷茫,紫衣帅哥便回身把瓷盅搁到桌上,另外拿了块丝帛,复到床边坐下:“不巧方丈大师和赫连公子刚刚离开,待在下替姑娘把过脉用了药,再去遣人去告知他们吧。”
他说着又对我和气的笑笑:“在下南宫离,两天前才到,姑娘昏睡了四天,还没见过在下。”
昏睡了四天?
我恍惚了一下,想起来刚才听到方丈大师话里提到的南宫公子,看来就是这个人了:“你是医……呃,大夫么?”
南宫离点头,示意我把靠外的手放平,而后把丝帛覆在手腕上:“家父与司徒老先生是至交,前阵子收到老先生来信嘱托,望能前来麒趾寺照应他的弟子,家父便将此事交给了在下,不料还是晚了两日,在下险些以为要辜负老先生托付,所幸姑娘无碍。”
南宫离言行举止皆是彬彬有礼一丝不苟,而且衣饰精细考究,显然出身不低,只是相比赫连漠云的贵气逼人,南宫离则是温和无害的文秀气质。我愣了一会儿来反应他说的这番话。
刚才我还在以为他是惠普方丈或者赫连漠云找来的,没想到是老爷子写信请来的。直接在信里写了我是他徒弟,看来确实是不打算隐瞒此事了,不过老爷子不是说预料不到我的事么?或说老爷子本来只是未雨绸缪为防万一,恰好我就倒了这趟血霉?
在我走神的时候南宫离已经把手指搭在我手腕上,凝神片刻后便抽手起身:“姑娘脉象已趋平稳,只是尚还虚弱,需要安心静养。”
态度温和而隐约疏离,保持着距离感——若是不带着笑,大概会显得清冷淡薄。这倒是跟现代的医生有些相像,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家里的老爹和老弟,赶紧拍了拍脑袋,阻止自己想下去。
“姑娘觉得不舒服么?”
南宫离已经又拿起那个瓷盅继续调药,见状问了一声,过来道:“姑娘手上尚未痊愈,最好不要太过使力。”
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或许也有气质和长相的缘故,南宫离给我的第一印象比较亲切,点头道:“那我可以坐起来么?”
南宫离点头,见我撑着手肘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腾出一只手扶了我一下,等我坐稳便立刻收手退开。
“多谢南宫公子……那个,我这是个什么病症呢?”
南宫离顿了顿,抱歉的笑容里隐约有些赧然:“在下来时姑娘已经昏迷不醒,只能根据方丈大师和赫连公子的描述判断,而且姑娘情况特殊,在下医术浅薄,无法断言定论,只能凭借所学皮毛和参考医书为姑娘诊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难以直视的手,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问南宫离:“那公子你知道辐射么?”
南宫离满脸迷茫的看着我。
啊,我在发什么神经……“没有,我只是在胡言乱语,公子不用理我。”
南宫离却坐过来道:“对了,听赫连公子说姑娘出身杏林世家,刚才所说,可是对自己的病症有些头绪?”
我果断摇头:“我对医术一窍不通,还是要麻烦公子费心了。”
南宫离便也不多问,和善一笑:“姑娘不必客气,既是司徒老先生托付,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再者我们家世相仿,想必相处起来不至于无言以对。”
……家世相仿?
一个明显出身富贵的公子哥跟我这么个小市民说家世相仿,简直让人受宠若惊以及不明所以。
我跟南宫离初次见面,也没机会往他身上碰一碰,那个酷炫的“触摸式先知”能力也就无用武之地了,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公子家中也是……行医?”
南宫离似乎是愣了愣,像是对我不知道他家情况感到奇怪,但很快就又带上和煦的笑:“正是。”也不再多提,抬了抬手里的瓷盅换了话题,“这是在下家传的药泥方子,对活血化瘀疗效极好,先给姑娘敷上吧。”
不管是摸了毒还是被辐射,在这里的医疗条件下都没什么好挣扎的了,一切随缘看命吧,再说南宫离虽然年纪不大但看起来医术应该不错——起码他的气质谈吐让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学霸,而不是徒有其表。
我于是点头道谢,老老实实的看南宫离把那些深色糊状的药泥均匀涂抹到我的手上。
屋里一时安静,我本以为要就此两相沉默熬到南宫离上完药出去通知惠普方丈和赫连漠云,这时却听他边上药边微笑道:“没想到老先生信中提到的弟子,竟然是位小姑娘。”
“……”咱能不能把“小”字去掉啊?你不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其实跟我差不多大……哦不对,我好像现在是个实际年龄和外表年龄不一致的麻烦情况……
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身上恢复后让南宫离帮忙看看我这逆生长的情况能不能治回来,一边自嘲道:“我资质愚钝如朽木,连老爷子的皮毛也没学会,把自己折腾成这种落魄样子,还劳烦他老人家托人来照看,实在愧对弟子这两个字。”
南宫离却摇头:“传言皆道血灵珠凶险,姑娘虽然受伤昏迷但能转危为安,也足见并非资质愚钝的平庸之辈。”
我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完全没找出哪一点能证明自己不是平庸之辈的,有些黯然的诚恳道:“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那颗珠子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经年累月以讹传讹的被妖魔化了呢?”
南宫离看看我,又神色微妙的看向了我的手。
好像确实没什么说服力啊:“……好吧,那玩意儿还是挺邪门的,我就是运气好命大。”
南宫离好笑了一下,扬眉揶揄:“姑娘用不着低落,即便是运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算是门本事。”
好像这一位也不是我以为的那样规矩无趣不食人间烟火啊……
等药泥敷好,裹上轻薄透气的细纱布,我跟南宫离聊得也稍稍熟悉了一些。
泽国南方的永安南宫氏,世代行医已逾百余年,真正称得上是家喻户晓的杏林世家。虽然南宫离十分低调的介绍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我当初好歹也被司徒老头子灌输了不少当地人文背景,只是以前没派上用场就抛到了脑后,一时没想起来。
泽国的南方原本是个独立的国家,名字虽然被抹去了,不过被泽国纳入版图还未满百年,所以南北两方的关系在安定繁荣的表面下隐约有些微妙,尤其是上一朝皇帝平庸软弱,近年南方旧权贵渐有蠢蠢欲动之势。
另一点被我忘到脑后的是——这里的望族世家不一定是复姓,但复姓的一定是望族世家。
简而言之,赫连氏若是北方士族,南宫氏便算南方高门,不过我看南宫离几次提到赫连漠云都称公子而非敬称世子,这两家身份孰高孰低估计还不好判断——朝臣虽然可呼风唤雨权倾天下,但庙堂更迭风云莫测,不少权贵之家确实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
话说到这,赫连漠云他们家是祖荫深厚还是朝堂新贵来着?
我看着南宫离放下瓷盅到房间另一侧洗手,走神的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对赫连漠云的背景并无多少了解。除了普通百姓都知道的那些和老爷子的告诫,好像也就只有脑中影影绰绰的“他家要谋朝篡位”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到底是我“预知到”的,还是因为别人都这么说所以潜移默化到我脑子里的?
就在我又忍不住开始怀疑三观的时候,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