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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新娘(3) ...

  •   静妤在新房中已安坐了好几个时辰。自下了花轿行了大礼,她便被孤身丢在房中,无人招呼也无人侍候,只是天降晚时有人进来送了几块糕饼且点了油灯。少女自是矜持胆怯,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揭了红盖头透透气儿,于是便这么不言不语地坐在床沿,即便床上铺着柔软的被褥,可仍是坐麻了臀腿,这会儿索性半分也动弹不得了。
      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全清醒着。神思仿佛一刻不停地游移,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很多人的身影,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还有娘、姐姐、甚至刘妈,他们的神色或怜惜或疼爱,独独没有灼人的泪,这让少女很是勇敢。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切都很好,不会有事的,可是,她却一直都没有胆量去设想一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于是,当满身酒气的黄奇甫踢开房门、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时,那好不容易累积了半日的镇定倏忽便没了踪影。静妤的脑海中突然就跳出了寿宴那天黄奇甫拽着自己的那副嘴脸,甚感难受。眼见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时至如今却别无他法,逃不脱也走不掉,只得任由自己的心怦怦狂跳。
      “小美人儿,今天总算是可以一睹芳容了!哈哈哈!”那油腻腻的嗓音在静妤的耳畔响起,少女只恨自己不能抬起手来将耳朵捂上。
      奇甫拿起了小圆桌上的喜杆,笑嘻嘻地将它伸到那薄如轻纱的红盖头里,抖腕一挑,灯下便映出了少女雪白剔透的面庞。妆容虽有些花了,却掩不住女子的清新脱俗。
      “娘子,抬起头来给相公瞧瞧。”
      静妤未曾理睬他,反而是把头垂得更低,身子也紧张得微微颤着。奇甫只觉得女子头上那闪亮的珠冠晃着碍眼,便抬手将之粗鲁地扯了下来,然后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圆桌上,一边还嘟囔着:“这劳什子竟是碍事的玩意儿。”
      顺着这一扯,静妤不自觉地仰起了头,一眼便瞧见了那张油光满面的脸,那不大的眼里全是贪婪的笑意。她正急急低下头去,却听见那恼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的娘子果真是是个惹人疼爱的尤物啊。别害羞嘛,让相公好好地瞧上一瞧。”奇甫说着便转身坐在了静妤身旁,掰过她的肩,手指轻轻抬了女子的下颌,仔细端详。静妤没法躲开,只能侧过视线,任凭他凑近了随手抚上自己的脸。
      “娘子有些面熟啊。我们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虽是饮足了酒,可奇甫尚未完全失去理智。上次见她,仿佛也是这酒醉的感觉,也是这样一副略含惊恐却佯装不屈的表情……细想了半刻之后,齐洛生一身怒气的形象猛地出现在记忆中,“你是上回寿宴上那齐洛生身边的丫鬟!”
      既被认出来了,静妤深知自己再瞒不得,便只是柔柔应道:“静妤是齐知府和夫人的干女儿,这些年来尽是视如己出般养育。若不是因为雅安小姐病重,实在无法行嫁娶之礼,老爷夫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奇甫一把捏紧了静妤的下颌,怒目圆睁:“拿齐洛生玩儿剩下送给我?你们也忒胆大了些!”
      “少爷请息怒!若静妤和那齐少爷有半分瓜葛,那么齐少爷他绝不会舍得将我送来您的府上。若是真落魄到要送出自己的屋内人,这难道不会惹人耻笑么?”危急关头,原本胆小的少女亦有了急智。她虽是目含泪光,却未曾躲闪,清秀的面容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妩媚和英气。
      也有理啊。昏昏沉沉的奇甫根本无力思考这里头的逻辑。管他呢,好坏都是个美貌姑娘,反正是白得来的,自己也没吃亏不是?
      手里的姑娘似一只柔弱的小兔子般微微颤抖,她眼神中若有似无的恐慌让酒后的男子格外兴致盎然。他越来越凑近那洁白无瑕的面庞,然后又一次伸出手指来轻柔地抚着,从额头至眼角,从鼻尖至下颌,从耳后至脖颈。只见女子面色渐红,眼神四处躲闪、无处安放,身子亦渐渐向后仰去,却不见那男人的笑越□□荡。
      终于,他一把扯开嫁衣的盘扣,将少女扔进了床帐。少女想掰开那双摩挲着自己火红肚兜的粗大之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男子自乐在其中,身上的劲道也越来越大,而女子只是觉得耻,摒了许久的泪珠儿终是满溢着倾泻了出来。
      红绡帐里,一把青丝缠结,两行清泪无言。
      这是从未经历过的痛楚。这痛在身体深处四溢蔓延,挠不得抓不住,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少女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生怕一松口就是止不住的哭喊。这无声和安静仿佛是自己最后的尊严。可在男子眼里,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然成了身下的玩偶,无论她是什么表情他都视若无睹,只有春宵一刻的宣泄才是他全部的欢愉。
      夜终是安静了下来。听着身边那人的香梦沉酣,静妤自凝望着帐外的黑暗,面目清冷。莫说不得好梦,只怕这是梦魇的开始。

      翌日。
      待静妤从凌乱的梦境中醒来时,天已大亮。她不知奇甫是何时离开的,只是一睁开眼,便发现只自己孤身一人躺在这柔软精致的床帏中。被褥散乱,衣裙早已不知去向。她一把抓过那用金线绣着鸳鸯的大红被面挡在身前,然后慢慢坐起身,轻轻挪到最里侧的床角,隔着镂空的床帐睁大了双眼,细细瞧着这新房中的一切。昨儿个虽在此安坐了几个时辰,可却未曾掀开红盖头看上一眼。
      这厢房不小,看上去宽宽敞敞、气气派派。墙边立着巨大的柜子,那色泽一看便知是昂贵的木材。圆桌小凳梳妆台,应有尽有。屋角一棵盆景小松,立得青翠;墙上一幅泼墨水彩,画得别致。而那只古旧的陪嫁樟木箱正安静地靠在离床不远的墙边,似在暗暗提醒着女子,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尚未醒来的梦境。
      静妤想起身去自己的箱子里翻件衣裳,可一挪身子,却觉得腰腿酸疼得很。她轻轻叹了口气,刚想忍着疼下床来,却忽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女子有些无措,她不知该如何应门,况且自己这衣不蔽体的样子实在难以见人,于是她又裹起被子缩回了床角,眼睁睁地待着那门再一次被敲响。
      “齐小姐,您可醒了?”门外传来一个俏皮的女声。
      门内无言。只是沉默。
      门外窸窣了一阵,似有两个女子正低声交谈着。不一会儿,便又响起了另一个温柔却沉稳的声音:“时辰不早了,齐姑娘,我们打扰了。”
      然后木门被轻轻推开,静妤只觉眼前一片明亮。待光晕褪去,却见两个衣着鲜丽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那个姑娘身材修长,面上尽是高贵的神态,眼神虽是柔和,却不免让人觉得只可远观。后头的那个姑娘看起来更活跃些,不过瞧她的装饰扮相,多半也就是个地位高些的丫鬟。
      “莺儿,去把门关上。”看见静妤那蜷在墙角的模样,走在前头那女子转身吩咐了一句。待门阖上,她便伸手拉开帏帘,屈身坐在了床侧。“齐姑娘,昨晚歇得可好?”
      不知为何,静妤觉得自己仿佛不敢直视着那双看似温柔的眼,那眸虽是明亮,其中却似有些深不见底的凌厉。她只是胡乱点着头,心有疑惑,却什么都不敢说。
      “妹妹不必害怕。我叫青蓝,是奇甫的妻子,家里的少夫人。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便是。”青蓝笑得越发柔和。她向身旁的侍女莺儿使了个眼色,那丫头转身便从墙边的大柜子里挑出一件白底红花的鲜亮衣裳,递到了青蓝手中。
      她细细地解着衣上繁复的盘扣,一边轻声慢语地说着:“这件衣裳是我亲自挑的。青蓝想着妹妹必是个天仙般的佳人,身段儿一定也好的很,且这赤色又鲜艳又喜庆,穿上定是再合适不过了。”她边说边示意莺儿把静妤扶下床来,然后亲手为她穿上这身衣裳,又细细扣起了那盘扣。良久,装饰完毕后,青蓝抬起身,认真打量起自己的杰作来。
      眼前这位齐小姐长发散乱、神色倦怠,可这却掩不住她剔透的脸庞和精致的五官,刚穿上身的衣裳也修身得很,刚好显出那纤瘦的身段。还有那微红的面色,真像一个没睡醒的瓷娃娃。青蓝面上的笑意止不住地满溢出来。
      “静妤多谢少夫人厚爱。”沉默了半日的齐小姐终是开了口,她略略屈膝福了福身,脸上的笑容也不太自在,可却得到了那少夫人过度热情的回应。
      青蓝伸手扶起了静妤,笑颜明媚:“妹妹不必行此大礼。不管前头有多少恩怨,今儿个既然嫁入了黄府,今后好好侍奉少爷便是,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青蓝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静妤颇有些疑惑。待青蓝走后,她转身坐在了梳妆镜前,一边整理着妆容,一边暗自思索。这青蓝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难道她一点儿也不埋怨自己这厢进门才没多久,那黄奇甫竟又娶了个姑娘回来么?
      不只是静妤迷惑,侍候了青蓝十多年的莺儿也未曾明白其中的奥秘。走远了之后,她终是忍不住问了自己的小姐,为何要对那新来的姑娘这么好呢?
      “难道你不觉得这姑娘可爱得很,简直像个玩偶一般么?”日光下,黄家少夫人的面上扬起了惯常的笑容,可眼中却似闪着几分狡黠。整日扮作个玲珑的人儿也实在是无趣得紧,总算是来了个人,可以和自己一起演上一出新鲜戏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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