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most True Love》风花雪悦

2、01

　　“呜哇！又死了！好残忍啊！”
　　“已经第三次了吧，校管会到底在做什么嘛！”
　　“人家说杀害动物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杀人的！”
　　“呜哇！好可怕！好可怕！”
　　星岛高中星期一的早上，被饲养白兔死亡的事件搞得一团糟糕。这已经是第三只被无辜杀害的白兔了，现在网络信息如此发达，白兔死亡的事件早已经被传说了好多个版本了。
　　“传说那是白兔婆在作恶！”
　　“每天夜里都有头戴红色发圈的女人在校园里游荡。”
　　“可是走近一看！那可不是什么红色发圈！而是白兔们红色的眼珠！”
　　“呜哇！好可怕啊！！！”
　　二年一班，七八个学生围在一起说着都市传说，一头棕色卷发的男生致力营造恐怖气氛，“如果白兔婆找不到白兔的红眼珠，就要挖人的眼珠子了！”
　　“等一下，冈田君，白兔的眼睛不是红色的啊。”
　　被大家围在中心位置的男生表示不解，即便他打破了大家听故事的气氛，但看到他俊秀的脸容时，你便知道女生们围聚起来的原因多半也不是想听都市传说。
　　“你说什么，白兔的眼睛就是红色的啊…”
　　“白兔的视网膜是透明的，我们看到活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那是因为看到了它眼睛底下的血管什么的，”本乡奏多侧着头回忆看过的书，这个动作让大家都觉得他说话有理有据，“如果兔子眼睛被挖出来了，戴在头上，只会看到黑色而已啊。”
　　“什么嘛！原来是骗人的！”
　　“冈田！你太过分了！”
　　“哪有什么白兔婆！吓死人了！”
　　众人口风一变，开始围攻说故事的冈田，冈田急得挠腮抓耳，脸都微红了起来，“就算有一些夸张！红发圈的女人是真的！我真的有看到！”
　　“好啦好啦，有线索你就告诉警察们，不要编故事啦。”本乡笑着安抚冈田，后者只好嘟嘟囔囔着坐回去了，“说起来，下一节是什么课？”
　　“地理课哦，上周调课了，班委没告诉你吗？”冈田以一副“你也会被人忽略啊？”的语气大呼小叫起来。
　　“咦？本乡君没有带书吗？我跟你一起看吧！”
　　“狡猾！明明是我坐得比较近！我跟本乡君一起看白对！”
　　“嘛嘛，不用这么麻烦，我到隔壁班借就好了。”
　　在引发不可调和的冲突前，本乡便迅速离开了现场。
　　虽然他出现在二班也会带来一样的骚动，但总比在自己的班级引发不愉快强。
　　这是他作为一个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外貌会同时带来便利跟麻烦的俊秀少年从小磨练出来的处事方式。
　　“呢，谁能借我一下地理书？”
　　果然，他在二班门口这么一说，顿时全班都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然而作为一门不算特别重要的科目，如果没有这门课，16岁的女高中生们是甚少有可能把它装进书包去的。
　　“一本也没有吗…”本乡一目观七，正准备到三班去，却发现传说中的主角位——靠窗的倒数第二个位置上，有个岿然不动的长发女生正默默地看书，从书页上的地图看来，正是他需要的地理书。
　　“呢…那个…”距离有点远，本乡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干脆走了过去，“呢，借一下地理书。”
　　长发女生抬头，那眼神仿佛是在瞪人，本乡差点以为她在生什么气。
　　女生先是往自己四周看了一遍，然后才看向站她身边的本乡，好像不太确定他是在对她说话一样，“我？”
　　“嗯，下课了就给你送回来。”本乡笑，他知道多半人是不会拒绝这个笑容的。
　　女生却犹豫了一下，她感觉到了全班女生的目光前所未有地集中在她身上，她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只能顺着别人说的话做，“请不要在上面写画。”
　　“当然不会。”本乡借过书，简单地说了句“回头见”就回到自己班里去了。
　　“什么嘛，平常一副清高的样子，还不是要讨好男人？”
　　“别这样说，那是本乡君，难怪福田君也会屈服。”
　　“借书就借书，还不要写画，好像除了她别人就不配认真学习认真做笔记的样子。”
　　“爱丽，算了…”
　　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好久才平息，但福田麻由子早已经换了一本书，继续自习了。

　　上课铃如常响起，本乡打开地理书，映入眼帘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笔记让他忍不住低声喊了句“厉害！”。
　　“本乡君，有什么好厉害的？”
　　刚上课便比打岔，四十将至快要谢顶的地理老师颇有不悦，径直点名。
　　“啊……我，我是说，我们这一课要学的知识好厉害……”本乡随便挑了一段笔记念道，“世界上最深的海沟是马里亚纳海沟，水深多数在八千米以上，最深的地方已经超过了珠穆朗玛峰……诶，生物？”
　　“哈？”地理老师正听着，被本乡的惊呼吓到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这么深的海底里，也还是有生物的，因此，我感觉到十分震惊，于是才说了‘厉害’这个词。”本乡快速扫过那行娟秀的小字笔记，似乎也感受到了写下笔记的那个人的心情，“在水深八千米处，存在着一种只有18厘米的鱼类，尽管时刻承受着700公斤的压力，尽管根本没有光，尽管骨骼皮肤，所有的身体组织，都为此变成了柔弱纤薄的软体，但它们还是坚强地活着……老师，这难道，还不够厉害吗？”
　　最后那句感叹与赞颂一般的话，让课室里出奇地安静了下去，众人听着本乡娓娓的述说，不禁都低下头去看书，书上那一片死板的文字与黑白的配图，好像瞬间灵活了起来——啊，这里生活着一种坚强的小生物呢……
　　“嗯，你预习得很全面……”地理老师也不再为难本乡了，挥挥手让他坐下，开始讲课。
　　“本乡君，你好厉害哦！”
　　本乡一坐下，邻桌的女生小声传来赞美，“没想到地理也可以这么感人呢！”
　　“嗯，是啊，地理，原来也可以这么感人……”
　　本乡低下头去，翻动那薄薄的书页，他已经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了，全神贯注地阅读起了那些纤细的笔记，末了，他翻到了书本的扉页，页脚处，同样纤细的笔迹，写着“福田麻由子”五个字。
　　福田麻由子……怎么这名字那么耳熟呢？
　　本乡盯着那三个汉字看了一会，恍然大悟：那不就是从那个福田麻由子吗？！

　　下课铃响起，心思早已经不在学习中的学生们欢呼雀跃地奔向不同的目标，有人往阳光灿烂的体育部跑，也有人钻心专研文艺科学；有人联党结对去商店街消磨时间，也有人成双成对享受高校恋爱的浪漫。一只实验兔子的死亡，不足以对他们多姿多彩的青春造成多大的阴影。
　　福田麻由子独自来到图书光，还了几天前借的书，又借了几本艰涩难懂的书籍，挑了个不会被午后阳光照到的位置坐下。她习惯性地拿着一支笔，对照着冷僻书籍在空泛的教科书上做笔记，偶尔看到新奇的内容，便忍不住咬一把左手尾指的指甲。
　　她看过一些心理书籍，说咬指甲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焦虑表现。
　　她觉得书上说得对，可惜，那本书并没有教她怎样才能摆脱这种焦虑，于是，她只能通过看更多的书，企图寻找答案。
　　“啊~~找到了。”
　　听起来像不耐烦的慵懒，拖着长长的尾音，在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福田抬头，却见本乡一手反挎着书包，一手扬着她的地理书，悠悠然地踱到了她的位置对面，“不是说了下课就还书给你吗，你怎么可以不等我呢？”
　　“……放在我抽屉里就可以了。”福田眉头似乎要皱起来，但还是保持着平和的神情，她伸手去拿地理书，但本乡却往后一缩，不让她碰到书。
　　福田现在真的皱眉了。
　　“你是福田麻由子吧，从入学到现在，无论什么考试都第一名的福田麻由子？”本乡把地理书提得高高的，大有你不回答我我就不把书还给你的气势。
　　“……是我，”福田皱着眉头，似乎不明白他这么问的原因，“看到笔记你就该明白了，有什么好怀疑的？”
　　“不，不是怀疑。”没想到福田这么不谦虚，本乡一顿，“只是觉得，啊，难怪啊，这样……”
　　“谢谢，那你可以把书还给我了吗？”福田总是一副不明白本乡言行举止的神情，她只想快点拿回自己的书，然后继续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恩，谢谢了。”本乡只能把书还给她，靠近了书桌，他看见了福田那正在书页上铺展的笔记，“你每一科的笔记都做得这么详细吗？”
　　“跟你没有关系吧？”
　　福田“嗖”地把参考书跟教科书都合了起来，本乡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只能讪讪后退一步，“就是好奇而已……”
　　“……”福田垂下眼帘，两手捏着圆珠笔的两头，仿佛要掰断那支笔一样，浑身都是一副不想跟本乡继续说话的疏远。
　　“那，那谢谢了。”本乡甚少遇到这种疏离到接近无礼的人，满以为可以跟学霸交个朋友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自讨没趣，只能撇撇嘴，无奈地转身离开。
　　待本乡离开了图书馆，福田才重新翻开书来学习。

　　福田麻由子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本乡奏多的一小步接近而出现什么异常，哪怕是那些羡慕嫉妒的女生们，在他们接下来那几天里仍然像平行线一般毫无交集的生活后，也就逐渐遗忘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连实验室的兔子也不再受到残忍的对待了，星岛高中的生活又再恢复了那样平静的节奏。
　　又一周，轮到了二班上地理课。
　　福田拿出那天塞回书包就没再打开过的地理书，翻开书页，里头掉出来一枚白色的东西。
　　折纸？
　　福田有点惊讶，捡起来看，确实一只小小的，白纸折叠成的小鱼，只有五厘米长的身体，分叉的尾巴上写着几个铅笔小字 ——“水下八千米的小可爱”。
　　是本乡奏多。
　　福田其实是知道本乡的名字的——他太受欢迎了，哪怕她根本没有故意去听他的事迹，也架不住这个从高一开始就在全校女生里传播的名字。
　　“小可爱……什么奇怪的称呼……”福田忍不住拿起橡皮擦，把“小可爱”三个字擦了，写上那种鱼的学名“狮子鱼”。
　　只是她没发现，自己在擦写的时候，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啊……好无聊啊……”
　　本乡趴在桌子上，盯着教科书文字间雪白的排版，觉得书本比往常更无聊，“这书好无聊啊……”
　　“什么啊，你上周才说过地理很厉害，是一个让人感动的科目啊？”岗田伸过脖子去看本乡的书，“咦？怎么你书上那些笔记都不见了的？”
　　“嗯？”本乡一愣，他坐直了，翻了翻自己的书。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本乡叹口气，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那个，请问本乡君在吗？”
　　窗户处，有个礼貌的女生声音客气地询问。
　　“喂，本乡！找你！”
　　一班的同学似乎已经很习惯有女生来找本乡献殷勤了，本乡无精打采地抬起头，顺着叫唤转过头去。
　　然后他几乎跳了起来，“福田君？”
　　“你好。”福田朝他微微点头。
　　本乡这般反应在一班同学看来十分新鲜，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本乡快步走出去，把福田带离了课室一点，“怎么了吗？”
　　“忘了东西。”福田摊开掌心，却是那条纸折鱼。
　　“啊，它啊……”本乡恍然，“就送给你吧，你把它当书签用也可以。”
　　“用不着，整本书我都背下来了。”福田依旧是一副毫不谦虚的口吻，她把纸折鱼放进本乡手里，“还有，它的学名叫‘狮子鱼’。”
　　“……你注意到了？”本乡笑了，“但是我觉得小可爱也挺好听的。”
　　“深海鱼长得一点都不可爱，本乡君。”福田摇摇头，转身就走。
　　“福田君！”本乡喊住她，福田转过头来，仍然是一副不明白不理解的疑惑，两道斜飞的眉毛显得很好笑，“能不能再借我一次地理书？”
　　“又忘了带书？”福田诧异。
　　“不是，只是忽然觉得我的书好无聊。”本乡握紧了那条纸折鱼，“或者你可以教教我怎么做那种有趣的笔记？”
　　“有趣？”福田更不解了，“我不认为学习是有趣的。”
　　本乡噗嗤笑了，“这话从学霸口中说出来真是特别惹人讨厌啊……”
　　“我不是在开玩笑。”福田却十分认真地打断了本乡的话，“学习是孤独的，是寂寞的，是痛苦的，一点也不有趣。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对不起。”感觉到对方逐渐升起的怒气，本乡只能道歉，“我自说自话了。”
　　“……随便你。”福田好像也惊讶于自己的情绪，她转过身去，快步回到了自己班。
　　“唔啊，原来本乡也会吃瘪啊！”
　　福田没走多远，一班的男生就全围了过来看热闹，“那女孩是谁啊？好厉害啊！”
　　“那是福田麻由子啊，年级第一！”
　　“哦！难怪啊！头脑那么好，还长那么可爱！本乡君，你眼光很好嘛！”
　　“你们胡说什么啊！”本乡挣脱那群只想着色色的事情的男高中生，回到自己座位上，“人家只是来还我东西而已。”
　　“上次你借她书，这次她来还你东西，一来二去的自然就，哈哈哈~~ 我们懂我们懂啦~~”好像是感觉本乡也终于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男生们以一副特别仗义的口吻打住了继续八卦的嘴舌，本乡好笑也好气，但也没必要跟他们字字句句地强调，适得其反的社交动作，他是不会做的。
　　上课铃让这段插曲告一段落，本乡把那只纸折鱼放在地理书上，看着上面修改过来的名字，微微笑了起来。
　　下课后，他来到了图书馆，找深海鱼类图鉴。
　　“唔啊！真的那么丑啊？！”找到了传说中生活在水下八千米的狮子鱼的图片，本乡的脸都被那鱼的形容抽到扭曲了起来，“嘛……反正没人看见，随便长长吧……”
　　平常没怎么留意，但既然翻起来了，本乡倒是被那千奇八怪的生物给吸引了，他捧着那本厚厚的图鉴去办借书手续，前脚刚到柜台，便看见福田背着书包离开。
　　“请问要借书吗？”
　　“啊！下次再借！”
　　本乡忙不迭把图鉴放下，捞起书包，就跟着福田出去了。
　　跟踪别人这种让人讨厌的伎俩，从前本乡也是十分鄙视的，但在经历了课间那不能说是愉快的交谈以后，现在他真的没有胆量上前跟福田搭话，然而，他又做不到干脆放弃，当作没有看见福田。
　　于是，就这么跟着她走，保持在她背后十米的地方，亦步亦趋。
　　福田来到了商店街一个卖美术用品的店铺，他躲在对面，偷眼打量那边的情况。福田买了一些颜料，纸张，还有一把美工刀，便提着东西离开了，去了一个私人画室，专心练习画画。
　　再这样跟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应该说，从一开始，本乡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他并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也没有什么想知道。
　　只是看见她了，就控制不住跟上去了。
　　本乡歪了歪头，始终没有跟福田打招呼，转身回家了。

　　“啊！好可怕！又来了！”
　　尖叫声，怒骂声，哭泣声，充斥了星岛高中。
　　“可恶！什么变态家伙！！！”
　　这次，连冈田都摆脱了猎奇的好奇心，愤怒了起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本乡别过眼睛去，尽量不看那笼子里内脏拖了一地，却瞪着眼睛还在喘气的死的兔子——太可怕了，凶手居然还给兔子注射了强心针，让它们不会马上死去，活活遭受折磨，实在太可怕了……
　　“大家快离开！”生物老师大惊，赶忙把学生赶走，“回去课室自习！警察马上会过来！”
　　“先生！这种可怕的凶手就潜伏在我们身边！太恐怖了！”
　　心理承受力弱的女生已经哭了起来：这次凶手把受害的兔子藏在了实验室的抽屉里，老师没有发现，等到上第一节课的学生拉开抽屉发出尖叫时，恐怖的情绪便在全校里爆炸了。
　　本乡的班级就是那个倒霉的第一个班。看着大家这样惊慌，他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没关系的！我们是男人，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是！我一定会保护花莲同学的！”
　　“我也会保护丽子跟爱子！”
　　“我也会保护你们！”
　　热血的男生稍一鼓动，就生出了英雄的错觉，他们说着“没关系我们会保护女孩子的”的话，带她们回课室去。
　　“本乡君，谢谢你。”生物老师对走在最后的本乡道谢，“真是多亏你了。”
　　“没事，但是老师，请你们一定要捉到凶手……”本乡都不敢把视线抬起，生怕看见那些可怜的兔子，他保持着垂下的视线，忽然，发现了在那个抽屉的桌子脚下，有一把染血的美工刀。
　　本乡感觉身体发起了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