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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回 ...

  •   离开漠北前的那个晚上,靳朔云躺在营外的空地上看月亮。身上是暖和的皮袍,身下是厚厚的草席,隔绝了四周和地面的凉气,靳朔云就那样用双手垫着脑袋,一看看了大半夜。其实那个夜里,几乎看不见月亮。那可爱的姑娘隐匿在暗沉的夜幕里,被挡得严严实实,只偶尔露出点微薄的光,那就是那么几缕,映射到地面,便成了晶莹的霜。
      然后,雪就那样下来了。
      初冬的雪很小,很缓,不仔细看几乎感觉不到。雪花是那种小巧却精致的八角型,很难想象,那样小小的结晶,却有着如此美丽而繁复的结构。大自然是最伟大的工匠,工艺精湛而且绝不偷工减料,再小再细微的雪花粒儿,都不会少掉一个边角。
      第一朵小雪花儿落在了靳朔云眉毛上,凉了一小下,便瞬间融化了。许久,第二朵才又落下,这次是脸颊,仍旧凉凉的,很舒服。
      第三朵,第四朵……雪仍旧缓缓的,没有风,被夜里冰凉却温柔的空气托着,连下落的舞步都如此轻柔。先遣部队还没有落地,第二拨雪花儿又飘飘洒洒而至,加入旋转飘落的阵容。然后第三拨,第四拨……
      地面刚刚覆上薄纱,漫天,已洁白无暇。

      靳朔云抵达皇都时是十二月初一的下午。他第一次看见皇都的晴天,算不上艳阳高照,可比之上次的冷雨不休实在好上太多。
      “将军,我们要现在进宫吗?”贴身将领刚一进城便问。
      靳朔云摇头:“不了,将士们一路奔波都很辛苦,先回将军府邸休整,明天直接去早朝吧。”
      阔别四年,将军府却完全没有变化。长年住在里面的仆人将府邸收拾的一尘不染,就好象这座府邸从没空荡下来过。可惜,靳朔云一如既往的找不到卧房。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穿过一个又一个游廊,靳朔云郁闷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大堂。兵卒们多数是大南人,对这种建筑自然是没什么不适应,早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住惯帐子的靳朔云,一个人孤独地在大堂里呆立。
      靳朔云一刻也不想在这犹如迷宫的建筑里多停留,反正时候还早,他当下决定出去转转。
      上次来时正值雨季,靳朔云根本没机会细致感受这座都城的风韵。只隐约记得它的建筑都是规规整整装饰繁复,就像文人墨客的诗句与丹青,每一笔,每一字,都经过细细的雕琢。美则美矣,却总隐隐觉得累。一路欣赏下来,看的人累,那建造的人想必更累吧。
      靳朔云觉得自己果然还是适合草原的帐子,简单,结实,一出帐,便满目辽阔。
      街道上熙熙攘攘,吆喝声,叫卖声,人语声,交织成一片繁荣的皇都风光。靳朔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东看看,西看看,像刚进城的孩子。上次来的时候因为下雨,街道根本没有什么人,这一次他才真正感受到天子脚下的繁荣。
      走进一间兵器店,店主马上迎了过来,服务甚是热情。可靳朔云只在店中扫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出来了。兵器都很漂亮,漂亮到有些不真实。复杂的雕功,精湛的镶嵌,每一件兵刃都华丽得像件艺术品。佩带在王公贵族们腰侧很合适,可要真用它们去打仗,啧,还是算了吧。
      走得无聊,靳朔云便索性坐到了护城河边。记得阿娘以前说过,每逢盛夏,皇都的护城河边都一片垂柳,白堤柳帘,煞是好看。可惜,他到现在仍然无缘得见。岸边的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随着微风摇曳。护城河微波粼粼,泛着青光,很漂亮。只可惜,它永远也不会像碎叶河那般恣意奔腾,因此在靳朔云眼中,便少了几分豪气。
      明明已经入冬,可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阳光淡淡地撒在肩头,却意外的很温暖。靳朔云摸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鹰笛,那是要送给太后的寿礼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草原特色的寿礼都放在木箱里一路带过来,可靳朔云偏偏爱上了这只笛子。几经挣扎,他决定据为己有。反正也没人知道。
      鹰笛是漠北草原最具特色的乐器。它用鹰的翅膀骨所制,长一尺左右。靳朔云这次带来的这把鹰笛,是漠北最好的制笛匠用了一年心血才打造出来的。制作用了三个月,放灶坑里熏染用了九个月,直到整根笛子都熏染成了典雅美丽的暗红色,工匠才在上面雕刻上了草原特有的美丽花纹。工匠将笛子献上来时,说这笛子用的是鹫鹰骨,骨质坚硬,骨纹细密,吹奏起来比老鹰骨的音调偏低,音色会浓厚很多。
      将笛子放在嘴边,靳朔云微微运气轻轻一吹:“噗——”
      咳,喜欢并不表示一定会吹,对吧。

      “将军,静王府的人已经在这等一个多时辰了。”
      靳朔云在傍晚回府,贴身兵将立刻上前通报,完全不知道这消息对自己的将军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靳朔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的把头转向大堂里多出来的人,一个儒雅的男人,三十岁的样子,白衣,正坐着优雅地品茶。
      不是贺无晨。
      见到靳朔云出现,男人立刻放下茶盏,微笑着迎上前:“在下薛临,静王府的主事,得知将军今日抵达,奉王爷吩咐前来请将军上府一叙。”
      “贺无晨让你来的?”靳朔云有点不敢相信。这又是哪一出,他总是猜不透贺无晨的心思,从前是,现在依然。
      “看来将军果真与王爷私交甚好,放眼满朝可找不出第二个敢直呼王爷名讳的人。”薛临仍旧笑得温和,“正是王爷吩咐来请将军的。如何,将军可以走了吗?”
      “现在?”靳朔云诧异。
      “在下已经等候一个多时辰了,难道将军还要让小的空手而归?”薛临可怜地皱起眉头,“若请不到将军,王爷发起火来小的可就惨了……”话是这么说,可薛临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害怕,顶多有些为难罢了。
      “那麻烦你前面带路。”靳朔云向手下嘱咐几句,便随着薛临离开了将军府。
      说不心急那是假话,靳朔云甚至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跟着薛临动拐西转,也不知道走了几个街口,靳朔云终于看见了那大气的门楣和匾额——静亲王府。
      走进大堂,薛临识相地退下。贺无晨就坐在那,定定的看着他,靳朔云不知道他坐在那里有多久了,难道从薛临去请自己时便等在这儿了么。脑袋一团乱,靳朔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好在贺无晨给他解了围:“坐。”
      简单一个字,却让靳朔云如释重负,他还没有找到和长大后的贺无晨正常沟通的方法,脑子瞢瞢的,就近在堂下找了把椅子,靳朔云略带僵硬的坐下。
      “我以为你会扑上来揍我。”贺无晨忽然开口。
      “恩?”靳朔云一楞。有些反应不过来。
      “呵呵,你想啊,当年不辞而别不说,在金殿上又说不记得你,你都找到王府来了还是借病不见,所以我觉得你现在肯定想扑上来揍我。”贺无晨淡淡微笑,眯着眼睛,和小时候一样仍旧弯弯的像月牙儿。
      靳朔云听着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想生气吧,对着那眼睛还真没法怒起来,可不想生气吧,这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他还真没法当作没发生过。最后,他只能复杂地看着贺无晨:“原来你真没忘,记得比我还清楚呢。啧,让你这么一说,好象不揍你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贺无晨看着他,目光炯炯:“你那天本想翻墙进府的,是吗?”
      靳朔云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对,当时是想翻墙来着,不过李将军把我拉回去了。他给我讲了挺多的,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但是不原谅,对吧。”贺无晨淡淡的叹息。
      靳朔云有些困惑地看着贺无晨:“奇怪,我总是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可你却特别了解我。”
      “我小时候就说过,你那脑子不适合思考。”贺无晨咧开嘴,仿佛又恢复了儿时的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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