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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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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魂,对他来说,是潮湿繁盛的森林。他看到沼泽,湖泊和月光。却知道自己带不走也无法占有。”
——题记
他走到我的身边,俯身,用浑厚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对我说:“我们又见面了,苏子葵。”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遥。我微低着头,没敢直视他的到来。我震惊于他声音的熟稔,不禁抬头,悬着的心,一点一点渐渐垂下,在血液流动的狂热中越趋冰凉。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孔,却不是他,心情百感交集得有些莫名的不耐。我低下头,冷冷地对他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的确不认识他,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不过在当时,我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探究眼前的一切。原来,我也一般执着,所谓无情,只是在重复地自我催眠。一个可怕的事实是:三年了,我仍然没有忘记他,他在我的心里钻了个洞,将自己埋藏得很深,深得我都无法找到,继而祛除。
我没再抬头看他,却能够感觉到他始终没有移开的注视。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十来分钟,我心不在焉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一长串的乱码。他似乎是知道一般,余光瞥见,他低头时藏匿在额发投影下的一丝不自觉的浅笑。突然间,有些恼怒。我不介意被人看,却不愿意成为一个被把玩的对象。他身上散发出的迫人的气息,让我觉得彼此之间一直处于一种猎与被猎的关系。而现在的磁场,显然让自己处于被动,而我极度厌恶当这种被猎的角色。由此,这个有着和某人十分相似嗓音的英俊男子,在我的小小情绪下,被我深深厌恶。
当我想要先发制人,让他停止他的无聊举动时,他做了一件,令我都诧异得反应呆滞的事。他伸出右手,握住我放在桌上微张的手,他的手心传达来的属于他的温度,让冰凉的手,顿时有了无法承受的灼烫,在将手抽离我的掌心之前,他紧紧地握了握,像是在探求什么,或是向我肯定什么。被他的举动,吓得反应迟钝的我,在他转身离开后一刻,才萌生了一种受轻薄的恶心念头。在我有些麻木的左手手心里,攥着一张皱着的名片,三个黑色楷体字,硬生生地挤入我的视野——许良见。
我和安佳说,我遇见一个男人,一个扰乱我磁场的男人。安佳说,这个男人终于出现了,你是不是也要苦尽甘来了?我说,当然不是,这个人可怕得让我厌恶,可是很奇怪,我并不认识他,可他却知道我的名字。安佳,在电话那端,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她冲我囔囔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我说,他,他有塞给我一张名片。突然,我又想起那天来自他手心的温度。我说,他叫许良见。
挂上电话,便再也无眠,我应该想到他们是同一个人。安佳说,她要介绍一个人给我,却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相遇。许良见,应该就是那个始终给我带来压迫感的人,那个让我心有余悸的人。我直觉地对安佳说:“不,我讨厌他。”
第二天,来到Memory Café,我有些慌张,四处地张望。最终是“安全”地吃完了早餐,却不再像平时一样感到闲适,仍是有一些的不自在,我起身付账走人。
可以不要让所有的不安,在某一段时间里,同时爆发吗?上天,是否有考虑过一个人的承受能力,还是,他已经开始想要我了?一个有着和他相似嗓音的男人,我误解了,因为他在明,我在暗,并非是地方,而是在感情世界,他所造成的永久的不平等,和在内心世界,他莫名的抽离,所带给我的无法释怀的恐慌。我对一个人的无法预知和对他已经给予的来不及要回的所有情感和信任,造成了今天作茧自缚的局面,我唯一该受的,是自己对所有给予的一切的过度奢侈和放任。因为这样,我活该受惩罚,没有任何怨天尤人的资格。但是,请允许我让自己崩溃,是的,当我看到那个人时,我彻底崩溃了。
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向右走,沿着街道慢慢踱行。心情的不稳定,使得步伐在不经意间渐渐加快。如果我不要四处张望,如果我只是走好自己的路,如果今天我没有戴隐形眼睛,如果事实上有许多的迷,他可以给我一个答复,如果我已经学会善待自己而不要过于执着,那么我就不用像个疯子一样,陷入痴狂。我看到他了,真的是他,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他站在对街,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调头往反方向走去。我就那样愣在那里,由着眼睛逐渐变得模糊,我的脚不听使唤。我知道,我一定要追,不管是不是,我都要,至少我得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产生幻觉这样一个事实。我像个疯子一样往着那个方向跑去,我撞到了许多人,突然间感受到妮可说过的,所有的感官在危急时刻所拥有的最原始的复苏,有一丝丝的痛觉传递来,但我看不清是什么人,他们很大声地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清,我只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慌乱的心跳声。有一辆车突然杀了出来,是谁吓到了谁,我已无从计较,我的腿,擦过车的边缘,这次的痛觉来得较为强烈,我的腿突然使不上力,我有些着急,我只是不管不顾地向那个方向有些颠簸地跑去,我听不清后面有人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看不到他了,连一点的影子,也找不到了。我站在广场中央,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往哪里跑,我要追寻的人,不见了,突然间,三年前被遗弃的那种莫名的无措与酸楚,又袭上心头,我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有些呼吸不过来,眼前是前所未有的白茫茫,头顶上有许多人围过来,他们在交谈,我不想理他们,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想睡,想一直睡,然后再也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