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我一个秋》萝弗

6、嫡庶

　　“但愿这是个好相处的。”

　　几个庶出的女孩挤在国公夫人徐氏正院的一排后罩房里。庶出的三姑娘关茂媛正在胞妹关楚娢屋子里看允我送给姐妹的礼物。

　　关茂媛已经十六了，生的温雅秀丽，极爱诗书，此前许配了陈阁老的曾孙陈悯舟为妻，如今只等陈悯舟来年考过春闺便成婚。

　　“便是难相处又如何，只有忍着、敬着。她是嫡，我们是庶，闹出事从来都是我们错的份儿，还连累姨娘吃瓜落。”关楚娢低头扎着绣样，面无表情的回道。

　　关楚娢今年十四，因与妤正年纪相近，按着国公府的惯例，从小便跟在妤正身边，启蒙后又做妤正的伴读。妤正虽不曾为难她，但自小妤正犯错也好，受惊也罢，甚至功课出了差错都是她受罚，难免有些自怜。

　　关茂媛也陪侍过妤正，但她年纪长些，功课又好，跟着妤正一起上了女学，较得父亲关砚看重，受的磋磨少一些。

　　关茂媛叹了口气，道：“反正如今是轮不着我们去了，按年纪算，老五是跑不掉的，只是不知道徐家表小姐会不会闹了。”

　　“闹便闹，还能由着我选不成？”庶五女关曼妧扶着丫鬟走进来，跟两位姐姐行礼。她今年七岁了，之前一直跟在寄居府上的表小姐徐蓁蓁身边，和两个姐姐一样，名为伴读，实为半仆。

　　徐蓁蓁是国公夫人徐氏幼弟的女儿，出身勇毅侯府，四岁上父母在归京途中遇到山洪双双亡故，她便成了孤女。徐氏怜惜她，就接进府里抚育，如今已在国公府养了一年，这几日因事回勇毅侯府去了。

　　自徐蓁蓁来了，关曼妧就被徐氏派到她身边。徐蓁蓁自幼娇宠，又忽遭大难，脾气阴晴不定，尽管关曼妧精心侍奉，仍然时常被她打骂。读书时不叫她进书房，先生留的功课却一股脑交给她，变着法的折磨关曼妧。

　　徐氏恍若不知，并不干涉。

　　“我们这种身份，能跟着姑娘做伴读，已是难得的出路了。”关曼妧正色道，“四姐姐，我们虽是庶出，可总算跟着读书启蒙，也算知书达礼。嫡出姑娘学的，只要我们用心，总能学个三五成，也能跟着出去见人，有几个身份相当的手帕交。议亲的时候也有人给说句话，得夫人高看一眼。你看二姐姐嫁的是什么人，三姐姐定亲的又是什么人？”

　　顿了顿，关曼妧捻起一个青瓷杯，道：“上回外祖父过寿，四公八侯府里都来了人，那些庶出的女孩有多少是束手束脚的，又有几个识字的？安国公府那个八姑娘才五岁吧，不过是失手打了一个这样的茶盏，几个庶姐都跟着跪下请罪，让人笑安国公夫人规矩严苛，可后来你们再听过、见过八姑娘么？”

　　“三姐姐议亲时咱们去陈家，只一句话没说好，陈姑娘直接在园子里甩庶姐耳光，可有人说她不悌？还有勇毅侯二太太身边的霜儿，徐表姑娘的大丫鬟春喜，哪个不是侯府血脉呢，不过生母身份低微，竟连个姓名都没有。我们姐妹几个，好歹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姑娘，日后出阁嫁人，也是一家主母，已经是极好的前程了。”

　　关茂媛看了关楚娢一眼，叹道：“是呢，世道如此……可惜我们不是男儿身，不然总能挣一份前程出来。”

　　顿了顿，又嘱咐关曼妧，“刚回来这位比徐表姑娘身份更贵重，夫人应当会让你过去。这样一来，徐表姑娘便是折腾你，夫人总会管的，就怕那位也骄横……听说至今还没启蒙，身子也不好，学业未必赶得上大姑娘，到时候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关曼妧点点头，稚气的面容露出沉思的表情，看的关茂媛有些心疼。“过几日二姑娘要搬到明月洲住了，我争取早点过去，才三岁呢，总会处出感情来的。”

　　镇国公府和几个祖上为世族的公侯府差不多，依然恪守着传统的嫡庶之分。庶子只要生母身家清白，一般会被家族承认，作为嫡子的臂膀。但凡自己上进些，也能有一份前程。

　　但庶女却完全看主母的心意，像关家这样每个女孩都能有名分，还给开蒙识字，教授礼仪的，已经是极好的人家了。

　　若是年龄相当，家族里一般会让她们与嫡女一同长大，虽在家时是作为半仆的存在，但议亲时却会被高看一眼，毕竟能接受精细贵女教养的庶女可不多。联姻时，家中出于为嫡女作助力的考虑，也会慎重选择人家。

　　而更多的人家，庶女有正经姓名，被带出来见客，长大了陪嫁出去做媵妾，或者送出去联络寒门、上峰，为家中子弟铺路的，都能称得上一句“主母宽厚”。

　　刚刚还有一个想头，关曼妧没说。

　　她想在允我身边为自己争一份前程。

　　她姨娘与关茂媛姐妹的姨娘一样，都是良家子出身，也比较受宠，生了庶次女关贞娴和她，本来还有一个弟弟的，但……后来姨娘也没了。

　　她几乎是亲姐姐关贞娴一手带大的。关贞娴人如其名，性子娴静怯弱，对嫡母和姐妹事事顺从，也一味的教妹妹忍让。

　　关贞娴生的时候没有同龄的嫡女，徐氏只安排了教养嬷嬷教授礼仪，另胡乱学了些闺训，认了几个字，姨娘在的时候好歹教了一手苏绣技艺，诗书却不太通。

　　后来姨娘没了，她拖到十八岁才议亲，不过短短三个月，就换好了庚帖，下定前关贞娴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一个叫费万安的武将，还是兵家子的出身，足足比她大了十岁。

　　成婚半年，就怀着身孕跟费万安去了边关，从此姐妹再也不曾见过。

　　关曼妧想着姐姐信里说的，那费万安如何粗鲁，又想着这几年姐姐一刻不停的怀孕生子，心里充斥一股郁气。大姐姐成亲更早，如今也只有一女而已。

　　她们这样的出身，即使不像嫡女那样陪嫁媵妾，也会陪嫁伺候夫君的丫鬟，为的就是保养姑娘的身子，避免太过频繁的生育损耗身体，带来风险。

　　这样一方面是对女儿的爱护，一方面也是为了姻亲关系的稳固。毕竟，庶出子女的名分握在主母手里，但女儿亡故了，总不能再嫁一个过去，至于嫡子女嘛，慢慢生总会有的。

　　可那费万安一个兵家子出身，好容易娶了国公府的姑娘，只看重与国公府的血缘，却不顾嫡妻的身体，姐姐给他的丫鬟他照单全收，却不许她们生子，逼着姐姐几年里连生三子，如今又怀上了。

　　关曼妧想着姐姐的怯弱性子，只恨自己年纪幼小，帮不上姐姐。又担心将来嫡母将自己胡乱配了人，毕竟当年父亲为了姨娘与嫡母之间多有冲突，就连自己这个名字也是父亲故意用了姨娘名字里的曼字，提醒嫡母当年之事。

　　所以，她必须为自己找个出路，跟着徐蓁蓁还是在嫡母手心里，但跟着二姑娘就不同了，嫡母总不能把手伸到二房去。就算二姑娘资质平庸，考不进崇文女学，但一个郡主娘，一个长公主外祖母，还没有入学资格么。只要二姑娘平安长大，她作为伴读定然能有一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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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娘亲床上打滚不肯起来的允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庶姐惦记上了。

　　今日小哥已经被大哥关原正打包带到新院子了，大哥还好心附赠一块亲手题写的匾额，点着小哥的肉丸子头道：“哥哥可是正经过了乡试的，让你沾沾文采，争取启蒙后少被先生打板子。”

　　“那哥哥启蒙的时候肯定常被先生打板子。”平小哥气鼓鼓的握住脸，顶撞了一番。

　　然后他很快知道了什么叫“长兄”，嗯，很凶。

　　还很小气。

　　肯定常被打板子。

　　关平正小朋友在新居愤愤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