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总想抛弃我怎么办》容黎

13、第十三章

　　朱庭筠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意，冰凉的指尖才碰到杜若的手，杜若想也没想直接抽回，昏黄的烛光温柔地包围着她，在酒醉的人眼里有种朦胧的妩媚，即便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柔情。
　　杜若的推拒与疏远，让朱庭筠几次想要亲近都不得，偏就应了那句话，以往人家好脸相对的时候视若无睹，如今却成了他心上迈步过去的槛，越不屑一顾，就越抓心挠肺的难受。
　　朱庭筠不死心地要继续，却见杜若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个难堪。他勾了勾唇角，笑着说：“你躲什么，你我夫妻……”
　　他那讨好又温柔的语气曾让杜若追了一辈子，而如今只觉得厌恶及痛恨，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勾勾手指头就应该凑上去？
　　“时候不早了，若娘近来身子不适，受不得风寒。让下人伺候爷早点歇着吧。”

　　琴书惊愕地看到夫人就这般将自家主子给关在门外，赶紧上前劝道：“夫人说的是，夜深风凉，您又喝了酒，当心吹坏了身子。”
　　朱庭筠嘴角的笑最终还是消失，低垂着头轻笑一声，转身离开，而背后的那道门犹如一道牢固的城墙，任谁都别想靠近半分。
　　喝过醒酒汤，胡乱擦了把脸，躺下来倒是清醒了很多，满心的疲惫又如何？
　　今儿皇上单独将他留下来议事，所谈之人与他也有几分关系——他的恩师，又是极力举荐他的伯乐，更是历经两位皇帝的老臣，也是皇上的老丈人，只是这位极其受他敬重的老大人近来做起了糊涂事。敛财受贿也罢，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足皇后颜面，谁成想老师竟越发过分，瞧上了平民百姓的女儿，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将人抢了去，被人指点为老不尊不说，更使百姓对朝廷纵容此等恶人嚣张甚是不满。
　　有些事未放在台面上来讲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世上偏有几个看不惯就要说的，一道折子呈上来，将老师骂的狗血淋头，简直畜生不如，让皇上甚是为难。
　　皇上与皇后甚是恩爱，这般事下手稍重势必会影响到夫妻和睦，可此事任谁听了都觉得气愤，不严办让全天下的老百姓如何看待自己？所以皇上便将朱庭筠架在火上烤，让他全权看着办。
　　此时真正难的是朱庭筠，眼下他虽然身居高位，到底太过年轻，若不是有老师提携，那些不满他的人早迫不及待来毁他的根基。朝堂权势之争向来沉如深渊，陷入其中别想全身而退。
　　这些疲惫与为难他装在心间无法与人诉说，肆意享乐到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阵空。

　　那个梦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什么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又是因为什么锒铛入狱，但是今儿却是明白了，不管梦境是真是假，却是给了他一个提醒，在处置这件事情上虚更加谨慎。
　　与情理上恩师如父，他自当得向着老师，且老师已经一把年纪，若真要论罪，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宫里的皇后娘娘也因着这层关系对朱家女眷甚是客气，时常命身边人送贵重赏赐到府上，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而今竟让他翻脸，着实难过。
　　这事说到底全看皇上的意思，梦中的他是不是猜错了皇上的真正用心？皇上表面上让他拿捏好分寸，护着老师的颜面，但是心里是真的这么想吗？如今朝堂上下，除了少数的几人，其他皆是老师的学生，就连他也是，且关系还这般密切，皇上心里许是早有不满只是碍于帝王至尊不好说出口罢了。
　　如此一想，过往种种也撞入脑海，吏部尚书递上来的考核名单，皇上听到有几人是老师门生，那种表情分明是厌恶的，可他竟然未放在心上。
　　天地君亲师，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哪怕所有人骂他忘恩负义，他也得走下去。
　　方才醉意上头，若是若娘肯待他和善一些，他想他会忍不住将这些心思全部告诉她。只可惜，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会让若娘变成这样，本该最亲近的两个人，不经意间隔了这么远，不管他如何努力，若娘留给他的只是无情。

　　杜若装了一肚子气，重新躺回去却是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许久，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浑身滚烫，喉咙也跟着痛，进来伺候的暖冬惊道：“小姐，您发烧了？”
　　杜若苦笑不已，自己本想借着生病的借口躲麻烦，却不想竟真把自己给说病了，想来是昨儿晚上着的凉，在心里骂了朱庭筠一顿，昏昏沉沉地喝过药又睡着了。
　　这一天总觉得耳边有许多声音吵闹，她懒得理会，直到被饿醒。刚睁开眼看见身边坐着个人，眼睛里温柔的光流动，有些晃眼，她的脸色却变得分外难看：“你怎么在这里？”
　　“夫人生病，为夫理当在这里陪伴。可是饿了？夫人让人费心准备我喜爱的饭菜我已经知道了，只可惜不能与夫人同享美味。我让人备了清粥和爽口小菜，这会儿吃吗？我扶你坐起来，先喝口茶。”

　　杜若狐疑地看着朱庭筠，前世这个时候他忙的压根在府里待不住，不是在宫里就是与人应酬，怎么会闲到陪着她？还这般嘘寒问暖，实在是怪的很。
　　很快他递过热茶来，看着杜若小口地抿着：“是我的错，竟不知道夫人身体不适，那些俗事交给别人去也好，好好休息两天养养身子，有什么想吃的告诉身边的人，同我说也可，我下朝回来正好给你带回来。”
　　杜若张了张嘴，有些不适应地说：“不必了，没什么想吃的，府里的厨子做的饭菜挺好的。”
　　这话是杜若的真心话，一世穷苦让她改掉了挑嘴的毛病，自从重生回来以后什么都吃，如今人看起来也壮实圆润了些，脸上都有肉了。不过在朱庭筠看来却觉得眼前的人身材丰腴，虽然在生病却更显得她娇美的面容楚楚动人。
　　“我……”
　　“我请爷今儿来是有件事商量，这阵子爷总歇在主院，姨娘们懂事虽不抱怨，但我瞧着不妥，再说母亲又急着抱孙子，爷应该多上点心。”
　　朱庭筠脸上的笑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不见，那汪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散发着彻骨的冷意，好半天才说道：“你我成亲也已经有数年，难道夫人不盼你我的孩子？为何要将我往别人那里推？若我真留恋不归，夫人心里不会难过？”
　　杜若发白的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朱庭筠的目光坚定而真实，悠悠道：“这种日子我过了三年，再多一阵那有何妨？对不住您了，我近来身子疲累，脾气也跟着见长，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不要怪罪。往后二姨娘管着家事，多有不足之处还请爷海涵。”
　　朱庭筠突然笑起来，冷声道：“杜若，你当我这相府是什么？什么人都能当得了这个家？宫里的娘娘若是派人来请，你也寻思着让个姨娘出面？你到底是想恶心谁？既然如此，那我便如你的意。”

　　朱庭筠负气离开，连晚饭都没吃，暖冬带人上了菜，却见小姐一人在那里坐着，张了张嘴也不敢问，分明她离开之前姑爷还在的。
　　杜若笑道：“愣着做什么？坐下来一道吃吧，省得浪费了。”
　　暖冬怎么敢？刚要开口，听到外面传来琴书的声音，待小姐点头才将人带进来。
　　琴书是个清瘦高大的人，站在那里让人无法不在意，他手上提着个匣子，沉声道：“主子听说夫人近来喜爱练字作画，便命人准备了一套墨宝和颜料。”
　　琴书想从夫人脸上找到欣喜，但是他失望了，此时的夫人好似见了寻常物什一般，平静地说：“替我谢谢爷。”
　　琴书不甘心，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夫人，爷没去姨娘院子，一个人去了书房，今儿怕是要在那边歇着了。”
　　杜若好笑地看着他：“爷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必特地告知我，我今儿身子不适，你若无事便先出去吧，免得被我给过了病气，爷整天事情那么多，可不能有半点意外。”
　　琴书被噎了一嘴只能转身出来，爷可真是苦，对人家这么上心，夫人不过喊他吃顿饭，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还特地挑选了礼物，可最后呢？被人给气着就算了，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发呆，而那份礼物，人家连正眼瞧都没瞧一眼，真正是狼心狗肺。这要换成岚姨娘，肯定二话不说上前来说好听话。

　　暖冬不解地看向小姐，这才开口道：“姑爷看起来是真的对您上心思了，夫妻两个要是再这么下去还有什么情分呢？”
　　杜若顿了顿，看了眼外面，没有下人，轻笑道：“要是情分早没了呢？他对我不好，我又何必为他们朱家当牛做马？暖冬，这世间只有这条命是攥在自己掌心里的，若是自己都不上心，别人凭什么要对你好？往后不说他了，也怪我多管闲事，本想帮那几个一把，往后还是看她们各自的本事吧。”
　　暖冬惊讶地看着小姐，好半天才喃喃道：“莫非小姐是不打算和姑爷过了？这怎么成？离开朱家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您？老夫人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他们是要脸面的人家，指不定到时候会往您身上泼脏水，这么些年，您没有半点对不住朱家，怎么能由着他们胡说八道？”
　　杜若笑了笑：“总有法子让他们张不开这张嘴，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我这些年的处境你看得最清楚。我不过是个寻常人，也会厌倦日复一日的苦等，他与别人欢笑嬉戏的时候，我就算笑得出来，心里怕也是再滴血。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我们没那个缘分，顺了老夫人的意不是正好？”
　　暖冬确实是看得最清楚的人，所以她没在小姐面前帮姑爷说好话是对的，不然这得多让小姐伤心？
　　杜若因为生病的缘故，没什么胃口，只用了点清粥便吃不下了，想到什么叮嘱暖冬道：“我与爷不睦的事儿，你让人传出去，然后留意岚姨娘的动静。那个男人那里，这两天可有什么？”
　　暖冬搁下筷子笑道：“小姐猜的不错，那人与岚姨娘自小相识，原本是定了亲的，只是那人爹娘死后，岚姨娘的爹娘便不认了，还将岚姨娘送到大户人家做了歌姬。不过两人之间的情分未断，这些年也是岚姨娘拿钱养着。不过这人不是个老实的，要不是岚姨娘给的银子不多，这会儿指不定怎么花天酒地。人已经安排好了，人已经上钩了。”
　　该高兴吗？杜若从不喜欢算计人，如今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也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老夫人觉得能拿捏到岚姨娘？恐怕是太过天真了。

　　这场小病拖了好几天才好，朱庭筠也没再来打扰她，倒是二姨娘让身边的丫鬟送了些补药来，杜若这才知道原来是朱庭筠特地吩咐了不许她们来打扰，她也乐得清静，拿出朱庭筠让人送来的颜料，待在屋子里作画。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别人家的孩子只要学会如何伺候相公，知晓礼仪便可，但是她的父亲却将她当做学生亲自教习，她不算精却也不差，线条流畅，一气呵成，几许颜色点缀，看起来栩栩如生。

　　暖冬将新煮好的茶送过来，看到小姐的话就知道她这会儿心情好，笑道：“老夫人若是瞧见您日子过得这么舒心，心里怕是不好受，说不定要给您找点麻烦。”
　　杜若哼笑一声：“我这算什么舒心日子，也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悠哉舒心的好日子也不应该在这里过。”
　　暖冬应了一声：“二姨娘身边的萍儿方才来过了，说是二姨娘同老夫人提了要去城郊拜佛踏青的事儿，老夫人答应了，愿意一同去。该准备的二姨娘已经列好了单子，明儿给您送过来。”
　　杜若随口应了声：“你看着办就是，对了，那件事她办的如何了？清算完做好账本，让他们直接送到老夫人那里，也让老夫人瞧瞧，这次她可是看走眼了。”
　　暖冬有些担心：“您要不先把关？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改，省得给老夫人留下把柄，让她追着不放。”
　　“无妨，二姨娘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上一次老夫人明摆着看不起她，她就是再怎么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所以不需要担心。”
　　暖冬这才踏实下来。

　　朱庭筠还是到母亲那边去请安才知道府里定好要去郊外踏青，心思一动，说道：“儿子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既然府上的人全都去，儿子也就凑个热闹吧。”
　　老夫人眼睛放光，欣喜不已，点头道：“也好，你整日里忙大事也没个消闲的时候，去放松放松正好。说起来我也有阵子没见过我的那些老姐妹了，趁着这会儿一道约上，也热闹些。你不懂，这人上了年纪越发喜欢人多，这叫有人气儿。”
　　朱庭筠压根不知道他娘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原本是他和杜若亲近的好机会，偏偏受到的冷眼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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