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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85(新) ...

  •   蔺知柔半夜被隆隆的雷声惊醒,从床上坐起身,点上油灯,趿上线鞋走到窗前一看,发现窗纱被斜雨淋透了,在窗前地面上留下一滩小水洼。

      山中夏日的雷雨来势迅疾,斜雨拍打着屋顶与窗棂,屋后泉声哗然,忽然一道惊雷滚过,震得蔺知柔双耳嗡鸣,雪亮的闪电照出庭中摇曳不止的银杏树。

      在终南别业度过了两个春秋,蔺知柔摸透了这座山的脾性,这场暴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到了明日,房前屋后萦回旋绕的溪涧会暴涨数寸,变成浑浊的土黄色,山道泥泞湿滑,人马都难以行进,原定明日要随柳云卿去二十里外的云栖寺访友论诗,自然难以成行了。

      这两年,她仿佛又回到了蒋山那段单纯的时光,每日晨起读书、习字,绕着山居散会儿步,然后跟着师父上课。

      别业地处终南山兴胜之地,群山环抱,山水佳丽,棘篱茅顶的房舍向阳背风,房前屋后泉水萦回,四周遍植嘉树修竹,有一些是柳云卿住进来后着人移栽的,不加剪饰,尽得天趣,一直绵延到山坡上,与山林融为一体。

      这别业上一任主人是个京官,刚搬来时,别业充斥着一种矫揉造作、附庸风雅的调调。

      两年来,柳云卿时不时改造一下,这里栽一丛花树,那里引一道飞泉,只是动了一些细微之处,便让山居有了灵气。

      便是蔺知柔这般缺少情趣的人,也看得出别业的变化,穿凿做作成了举重若轻、不着痕迹的文人意趣。

      不过柳云卿本来说会在京中逗留一年半载,可一住就是两年,而且大有长长久久住下去的意思。

      蔺知柔并不相信他会一辈子住在深山里——若是真要避世隐居,江南远比这里合适,终南山是众所周知的“朝隐”之地,也有不少文人以隐逸自高身价,以求独辟蹊径一鸣惊人,故此有“终南捷径”之说。

      真正不问世事的人是不会选择在这里隐居的。静如太古的幽遂山林,不过是长安名疆利场的延伸罢了。

      蔺知柔自不会说自己师父沽名钓誉,但他徙居终南山两年,文名之盛已远超少年时。

      他每旬都会下山拜谒刘侍郎。

      刘侍郎当年给学生寄书,以垂危之名叫他来见最后一面,结果病势缠绵了两年,仍旧活得好好的。

      这病说也古怪,时轻时重,重时下不来床,轻时能精神抖擞地办诗会雅集,以文会友,甚至秉烛夜游。

      总之刘侍郎病情不稳定,回去上班不行,只能维持他文坛泰斗的地位。

      他的雅集是京都文坛的盛会,朝野名士毕集,柳云卿虽在隐居,但作为刘侍郎的得意弟子,三次中也要赴会一次,每次总能拔得头筹,自然名声大噪。

      众人自不会忘记他与兰陵长公主的那段“风流韵事”,但长公主近来正得势,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

      只是他当年自己断了进士科的路,若是考明经出仕,终究有些不美,不但释褐官职通常比进士低一等,也会影响后头的仕途。

      蔺知柔很清楚,明经科不在柳云卿的考虑之中,若是要走明经,他就不用沉潜这十多年了。

      与进士科出身不相上下的只有制举。所谓制举,便是皇帝下诏特开一科,由皇帝亲试,中举者是凤毛麟角,荣贵比之进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制举不常开,通常都有个由头,比如立储、立后这样的大喜事。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柳云卿在等那场风云。

      而这场风云会将另一个人的世界摧毁。

      这两年蔺知柔从未主动打听韩渡的情况,但还是不断有关于他的消息传来,有时候是卢铉、白稚川不经意间提到一句,有时候是听韦三郎说的——韦三郎和她在东宫只同窗了两日,但许是初见时蔺知柔给他的知遇之感太强烈,他时不时会将自己的新作寄来请她评点,一来二去的便相熟起来,崇文馆旬休时还会来山上拜访。

      柳云卿不赞成她与东宫再有瓜葛,韦三郎是三皇子侍读,父亲又是宫臣,太子的亲信,他自然不希望他们过从,但他从来不会出言干涉,蔺知柔便也只作不知。

      其实她有一百种方法与韦三郎断绝往来,但却莫名地与他维持着文友的关系。

      这么做自然很不明智——东宫如今风雨飘摇,处境危如累卵,太子失去天子青睐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

      没有人想到,直接的导火索竟是神童举舞弊案。

      当初神童举试题泄漏,皇帝本打算囫囵过去,侍御使王夷旷越过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在朝会上弹劾主试薛鹏举,皇帝不得已,只得着三司推察审理。

      所有证据都指向薛鹏举将试题泄漏给冯家,为的是让冯盎在举试中一举夺魁,谁知冯家家仆却因重利铤而走险,将试题传抄给了别的考生。

      案情并不复杂,只是冯盎是贵妃的亲侄儿,怎么定罪需要仔细斟酌。

      三司斟酌了两个多月,终于斟酌完毕,正打算定案,先前指证薛鹏举吩咐他泄题的试官突然翻供,声称把试题泄漏给冯家人的是他,薛鹏举从头到尾不知情,而指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这件事从头到尾是太子布的局,既能借此拔除眼中钉薛鹏举,又能给贵妃一系以沉重的打击,可谓一箭双雕。

      而侍御使王夷旷也与东宫暗中勾结,因此才敢越级当朝奏弹——御史虽有弹劾纠举之权,但按照惯例在弹劾前要先与上司通气,经允准后再上疏——奏疏上也有长官的签字。

      而王夷旷连上疏都免了,直接在朝会上发难,连天子的颜面都不顾,可见是有恃无恐了。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薛鹏举官复原职,出首的试官夺官下狱,侍御史王夷旷判处诀杖,贬官岭南——杖刑可轻可重,全看上峰要什么结果。两人一个死在牢狱中,一个被没捱过杖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场舞弊案,最终以两条人命收场。

      皇帝勃然大怒,当日便召两名宰相入宫商议,因中书令力谏,这才没有立即废储。

      但自从此事之后,废储一事便成了皇帝的一桩心病——那次最终让他放弃的不是中书令,也不是父子亲情,而是太子的外祖父战死沙场。

      老将军一死,太子失去了强援,却险险保住了储君之位。

      蔺知柔不相信舞弊案真是太子所为,她认识的太子不会做这种蠢事,她也不相信皇帝不清楚。
      那么韩渡呢?她只知道他的话少了许多,性子没那么张扬跳脱,面对令狐湛的冷嘲热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而更多的事情韦三郎不知道,她也就一无所知。

      蔺知柔站在窗前出了会儿神,然后把窗关严实,坐回到床上,拿起枕边的书卷——今晚风雨这么大,横竖睡不着,倒不如读书。

      就在这时,小腹中忽然传来一种久违的酸胀感,她怔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她的初潮到了。

      她到了终南山之后终于开始抽条,这两年个子长高了不少,她估摸着这一天不久就要到来,一早便未雨绸缪地用沸水烫煮过的布帛和草木灰缝好了月事带,收在橱子里。

      腹中的坠疼越来越强烈,她急忙站起身走向橱柜,可就在这时,一股热意传来,到底晚了一步。

      一种粘腻湿冷的感觉悄然爬上她的脊背,很多被她刻意埋藏起来的记忆又趁虚而入。

      上辈子她的初潮要早些,茫然无措之下,明知道没用,她还是向那个带她来到人世的女人求助,结果换来一记耳光:“怎么别人不来,就你那么早来,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后来考上大学,她听室友说起自己初潮时妈妈给她买了蛋糕和礼物,只觉得好像在听天方夜谭——对她的家庭来说,那只意味着每个月多了一笔固定开销,而早熟则肯定是因为她思想不干净。

      而这辈子,这具身体仍然是她的掣肘和无尽麻烦的来源。

      从今以后,她每个月都要小心清理痕迹,还要花更多的精力掩盖生理特征。

      单是瞒住柳云卿就不容易,他心思玲珑,目光也敏锐,有时候蔺知柔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只是佯装不知道。

      但他什么都不说,她也只能继续藏头露尾。

      无论他是否猜到了什么,至少他没有揭穿她,也没有阻止她读书赴举,这就够了。

      蔺知柔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呼吸,几息之后,她便将这些阴冷的情绪关在了外面——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让情绪左右自己的判断和行为更是无谓。

      她用茶炉煮了热水,将自己擦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就着油灯将换下的衣裳清洗干净,绞干挂在衣桁上,顺便编好了半夜洗衣裳的理由。

      和在蒋山时一样,除了柳伯之外,其他仆役都是柳云卿和雇的,大多是附近的山民。因蔺知柔年小,柳云卿替她雇了个仆妇照顾起居,那妇人娘家姓胡,是个寡妇,丈夫原是附近山上的猎户,不慎跌下山崖一命呜呼,她一人拉扯着个半大女儿,得知这里要雇人,便来碰碰运气。

      一个月后,她回了一趟家,便带来了她女儿周大娘。

      柳伯见他们孤儿寡母可怜,睁只眼闭只眼。

      柳云卿担心山中清寂,小徒弟没有同伴,觉得院子里多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也不是坏事。

      周大娘十岁,已经能帮着母亲做些轻活,但她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许是对蔺知柔这样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感兴趣,每回跟着她阿娘收拾屋子,总是忍不住东看西瞧。

      她似乎特别有找东西的天赋,蔺知柔藏在橱柜深处的月事带就差点被她发现。

      母女俩手脚勤快,身世悲惨,人也不坏,蔺知柔没有理由让他们走,只能小心防范。

      蔺知柔忍着腹中隐隐的坠痛做这些事有些吃力,站起身时眼前黑了黑,差点没摔倒,幸而即时扶住了门框。

      忙完已经快天亮了,雨势仍不见小,雨像一条条鞭子抽打着大地。好在别业地势较高,又有沟渠将水泻出,庭中并没有多少积水。

      雨一直下到天光大量方才收住势头,周遭突然静谧下来,蔺知柔用冷水洗了把脸,戴上斗笠,穿上蓑衣,换了木屐,推开门向柳云卿的院子走去。

      ——————————————————
      【以下为未替换的旧文】

      方才不慎坠马,又被马蹄当胸踢了一脚,伤势大约是不轻。”

      贵妃诧异道:“他与十五郎不是一队的么?缘何会争毬?是谁的马踢的?”

      蔺知柔目光微动,贵妃虽是一派天真口吻,其实句句都在暗示责任在令狐湛,看来冯贵妃和长公主府关系也不是那么融洽。

      内侍欲言又止:“回禀娘娘,两人靠得近,令狐公子挥杖时不慎将那小郎君打下了马,踢伤人的是令狐公子的马。”

      一听这话,蔺知柔已能将方才场上情形推测个八.九不离十,令狐湛向来争强好胜,想必是急了眼,但凡挡他道的不管是对手还是队友,一概成了他眼中钉。

      那千牛卫门第不高,便成了他撒气的对象,谁打毬能往人身上打?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说出口。

      皇帝皱了皱眉,挥挥手:“打毬难免有个磕碰,折臂碎首亦时有发生,如此方才显出儿郎神勇果敢,不必大惊小怪。着人好生医治,赐些财帛到陈家便是。”

      内侍躬身道是,但并不立即退下,这是在等皇帝的示下,这毬会是就此散了还是继续。

      太子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忍不住道:“阿耶,既出了这样的事,继续下去似是有违天和……”

      皇帝显然是没过瘾,但那陈家小子死生不知,继续赛下去倒显得他这皇帝有些麻木不仁。

      贵妃瞟了太子一眼,莞尔道:“太子此言差矣,今日佳节盛会,若是陛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那陈小郎君知是自己的缘故,不知要如何愧悔惭恨,必定惶恐不安,反倒于伤势不利,这才是真的有违天和呢!”

      太子还想说什么,皇帝已经颔首:“贵妃此言令朕豁然开朗。”便叫内侍传他旨意,令毬会继续。”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比较短,原来的章节有四千多字,因为晋江规定更新不能少于原字数,所以留了一段没修的旧文,字数差额以后补足
    昨天孩子生病了没去幼儿园,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有的小天使可能没看到文案请假,非常抱歉
    以后有临时请假或者推迟更新还是会写在文案开头,如果该更的时候发现没更,可能就是临时请假了,可以看一眼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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