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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修) ...

  •   师兄弟二人跪到天色擦黑,柳云卿才自屋内走出:“时辰到了,起来罢,下回别再犯了。”

      两人应是。蔺知柔想站起身,一动才发现两条腿已经跪得失去了知觉,人一歪便往下倒去,阿铉忙伸手扶住她,两人相互扶持着,好容易才站住,膝盖仍旧不住打颤。

      柳云卿只是站在檐下,隔着水帘望着两个徒弟,脸上神色莫辨。

      沉默有时,他对大弟子道:“天色已晚,你先带七郎去西院安置。”

      两人向师父行了礼,阿铉对师弟道:“走吧,我带你去西院。今晚先住下,明日叫柳伯下山置办些什物,将你的屋子收拾出来。”

      阿铉去堂内取了灯提在手上,师兄弟两人一瘸一拐地往西院去。

      一路上,阿铉向师弟介绍蒋山别墅的情况:“这里奴仆不多,柳伯是柳家的老人,采买之类的事务都是他管着。此外还有两个伙夫、两个杂役、一个车夫,都是本地的山民,是我们到了江宁之后和雇的。”

      和雇便是古代的合同工,并非贱籍,而是为了生计出卖劳力的良民。

      “咱们这里的规矩,日常琐事不得假手于人,不过你年纪小,师父怕你初来乍到住不惯,洒扫之类的杂事不必你动手,我就没这福气了。”阿铉羡慕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西院,这是个毗邻山堂的小客院,与柳云卿的住处隔着一小片竹林。

      天已黑了,皎洁的月光倾泄在屋瓦上,庭院中,将凌乱的竹影映在粉壁上。

      阿铉在房门前站定,叫蔺知柔提灯照着,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锁,接过灯,推门走进屋内。

      他找出半截蜡烛,从油灯上取火。

      “这院子本是为白先生预备的,”阿铉一边将案上的油灯点燃,一边道,“前日已洒扫干净,衾被也是新办的。”

      “我住了白先生的院子,他怎么办?”蔺知柔问。

      “师父院子里另有床榻,”阿铉道,“他们数年未见,多半要秉烛夜话、对酌联句到天明。”

      “他们交情真好。”

      “白先生与师父相识多年,”阿铉用铁签子挑了挑灯芯,“我久仰其名,今日也是第一回见到他。哦,你还不知道,我跟随师父也才两年。”

      阿铉点了灯,四下里查看了一番,便道:“一会儿杂役会送热水来,缺什么你便吩咐他取。厕房在屋后松林里,得走一小段路,你多加小心。”

      “有劳师兄。”蔺知柔谢道。

      “与我客套什么,”阿铉哼了声,转过头,“往后少给我惹麻烦就是了。行了,师兄也要回屋歇息了。”

      说罢提着灯便要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一会儿别忘了用热水敷敷膝盖,散散瘀,少走动。”

      “多谢师兄关心。”蔺知柔投桃报李。

      “谁关心你,”阿铉伸出食指蹭蹭鼻尖,嘟囔道,“不过是怕你伤了腿脚不能侍奉师父......”

      蔺知柔抿唇一笑,“师兄教训得是。”

      阿铉听出她的揶揄之意,愤然地一甩袖子:“走了!”

      说罢提着灯头也不回地跑了。

      蔺知柔这一天下来也十分疲累,在灯下坐了会儿,便有仆役将她的行囊送过来,又替她打了热水,取了铜盆、木桶、铜镜等物来。

      蔺知柔锁了院门回到屋里,擦洗了头脸,换上寝衣,散了发髻。正要挽起裤腿泡脚,外头忽然传来叩门声。

      她以为是方才的仆役遗落了什么,只得收回脚,趿着鞋,急急忙忙奔出去应门。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却是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月下。

      蔺知柔一愣:“师父?”

      柳云卿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也是微怔,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个白瓷小盒子递给她:“这是化淤药,涂擦于膝上,用掌心搓揉半刻即可。用药别间断,待瘀血散尽才可停,不够去柳伯处取。”

      蔺知柔忙行礼道谢,小心地接过来:“有劳师父费心,师兄得了么?”

      “他自然也有。”柳云卿淡淡道,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腿上。

      蔺知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了洗脚,把衣裾撩起来扎进了腰带里,左边裤腿挽到膝盖以上,光脚趿着麻鞋,仪容很是不整。

      她忙放下裤脚:“不知师父要来,徒儿失仪,请师父责罚。”

      柳云卿倒是没与她计较:“你既不知我要来,我罚你做什么?”

      “徒儿仪容不修,污了师父视听,无论有心无意,总是该罚的。”

      “巧言令色。”

      蔺知柔听出他声音里微有笑意,也松驰下来。

      她仰着脸,月色在眼底流转,倒比白日里满腹心事的样子活泼了些。

      柳云卿收了笑:“今晚早些安置,明日卯正三刻去我书斋,切莫迟了。”

      翌日,蔺知柔卯正便起了,将屋中竹床搬到廊下,沐浴着微风和晨光,神清气爽地练了一篇字。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舀了一瓢水,洗净手上残墨,回屋取了书囊挎上,往柳云卿的书斋去了。

      柳云卿的书斋在“自雨堂”东面,石阶两侧苔痕茸茸,青青草色映入帘栊,蔺知柔拾级而上,在帘外驻足,正欲出声,柳云卿的声音自帘内传出:“是七郎么?进来罢。”

      蔺知柔打起帘子走进屋中,只见柳云卿一袭青衫,坐于木榻之上,一手执笔,一手执卷,正写着什么,见蔺知柔进来,放下纸笔,拿起案边微湿的丝帕擦了擦手:“今日起得很早?”

      蔺知柔想跪下行礼,膝盖一屈便疼得厉害,不由皱了皱眉。

      柳云卿看在眼里,便道:“免礼罢。”

      蔺知柔咬咬牙,仍旧坚持着行了礼。

      柳云卿示意徒弟坐下,蔺知柔将重心从膝上移到脚跟,扯到膝盖,越发疼了。

      柳云卿道:“你膝盖有伤,不必拘礼,踞坐罢。”

      “谢师父。”蔺知柔从善如流。

      柳云卿问道:“你学诗是为何?是为陶冶性情?抑或是为举业?”

      蔺知柔如实回答:“不瞒先生,是为了举业。”

      柳云卿闻言神色如常,本朝士风务实,以举业为务并不可耻。

      他点点头道:“省试诗的题旨、体例皆有规律可循,流芳百世的上乘佳作难得,要写出中规中矩之作却是不难。”

      顿了顿,接着道:“应制诗取题范围较狭,不外乎颂圣、咏史、写景、赋物数类。一般用五言六韵排律。”

      柳云卿解释完,当即背诵了几首近年来的省试状头诗,蔺知柔听罢便摸出了规律,这些诗都不算上乘之作,主旨大多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犹如命题作文。

      虽是戴着镣铐跳舞,却正适合她这种应试教育千锤百炼出的考试人才。

      只是距州府覆试不足两个月,不知这么短的时间够不够。

      蔺知柔想到此处,问道:“敢问先生,要作出中规中矩的应制诗,不知需多少时日?不必写得太好,过得去便成了。”

      柳云卿想了想道:“以你的天资,半年应当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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