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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接触 ...

  •   湘宝如临大敌,但到这会儿必须要镇定,要从容不迫。她把手抽了抽,感受到他握住自己的力量,略抬眼凝了下六皇子。

      他这才意兴阑珊似的脱了手,坐起身来。

      湘宝忙垂下眼皮,她最怕的是他立时叫自己滚,好在眼下并没有这个征兆,这是个好的开始!她咽了咽喉咙,双膝着地跪拜下去,尽量不卑不亢地道:“奴才湘宝,伺候殿下沐浴。”

      “看出来了。”六皇子话里有些嘲讪,拨了拨水,淡淡问:“你怎么在这里?”

      湘宝在袖子里捏了下自己的手,手心紧张得出满了汗。

      此时众人愈发觉得这情景古怪,殿下竟然认得这新来的小宫女,她伺候得不好也不往心里去?按说不应当的,那样坏的脾气,又逢今儿这日子,还不叫人叉下去着实打么?

      只有小酒子耷拉着眼皮,心中没有一点波澜,心说要不是殿下在北五所的事没往大了发酵,这会儿这起人不定多稀奇地研究这丫头,所以说了,当初这湘宝就是故意勾引殿下的,否则他们殿下人前那样持重的人,面冷心更凉,凭什么对她另眼相待,凭什么搭一把手?

      小酒子心中不屑,攀高枝儿攀到六皇子身上来了,也不打量打量这位是来日的储君,是九龙御座上睥睨天下,治理九州四海的万民之主——

      真真飞蛾子扑火,叫人瞧不上,等过些时候皇子妃选定了,你也就灰飞烟灭了罢!还有几天蹦跶?

      感受到各路视线,湘宝吁了吁气,她怕六皇子是一层,自己担着大皇子卧底的差事也是一层,心里虚啊,战战兢兢道:“回您的话,奴才是才刚调到承乾宫来。”

      顿了顿,想想还是当为自己出现在浴房作个解释,“… …奴才是下午方到的,还不曾正式指派差事,目下只是临时顶替旁人… …”他要是不乐意见到她,她立马滚出去,绝不在这里吓自己,也碍着他的眼。

      六皇子听罢,指尖在拇指扳指上轻轻刮了刮,眼睑微低望向跪伏在地面的人。

      她的后颈露出一小块儿皮肤,衬着窗屉子里漏进来的天光,恍惚竟有羊脂白玉的柔滑可爱。有日子没见了,仍是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吹跑的模样。

      他回想起那回在北五所见到她,大约年纪小被上面人苛待了,跪在甬路墙角里嘤嘤地啜泣,又可怜又叫人发笑。

      他一时好奇,便与她搭了几句话,怪道她混不开,连他的身份也不知晓,大剌剌一口一句“小公公”,叫他身上凭白少了一块儿肉。

      那正是六皇子最失意低落的时期,不单为自己受罚,他更由此鲜明感受到皇父的凉薄。

      那个人既是天下之主,又是他的父亲,他们是父子,亦为君臣。皇父若决意偏袒淑妃母子,他也不会优柔寡断顾及父子情分。

      狩猎场的事连他都查得出蛛丝马迹,皇帝心中当真不分明么?他魔怔了,被淑妃哄得五迷三道,以大皇子为心头肉,太子的死与淑妃大皇子息息相关,他倒有趣,转头与那女人睡一觉,隔天也好意思腆脸在朝堂上故作悲伤,“朕心痛极,此事,往后勿要再提!”

      勿要再提——

      他偏要提,掘地三尺也要把大皇子烂了的根挖出来,血淋淋摆到他面前。

      自古皇室是天下第一贵重的人家,也是翻起脸来血肉相残兄弟阋墙的典范。六皇子眼中迸出一丝阴鸷,霍地从水里站起身。

      室内众人只以为是湘宝触怒殿下,纷纷瑟瑟着跪倒,湘宝更以为是自己了,头也不敢抬,自己老鼠一样的胆子,今后怎么完成大皇子交代下来的任务呢?出师未捷身先死,列祖列宗啊,你们不要怪湘宝无能… …

      耳边抽冷子响起六皇子阴凉的声音,“你起吧。”

      湘宝试探地抬了抬眼,余光里看见他把其他人都支出去了,自己这才踌躇着站起来。

      六皇子悉悉索索披了件纯白绸子做的长褂,湘宝暗道他原来会自己穿衣服啊,打眼一看,正撞见六皇子坦荡露着的一片胸怀,他没好气道:“愣什么,伺候我穿衣。” 一手抬起动了动,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 …嗻!”湘宝手忙脚乱起来,蹲了个福,面红耳赤地屈身向前。

      她从没干过这差事,只有刷马桶是一把好手,伺候人穿衣服,还是个半裸着身子的男的,换个宫外的黄花闺女来肯定要羞赧得钻到地缝里去,可她们是宫女子,是接受过内务府尚仪局训练的,现在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 …

      湘宝摩拳擦掌,自己既然进了宫,就要闯出一片名堂来,不管是大皇子也好,六皇子这里也罢,她承认自己贪了心了,她都想做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最后再看形势吧——

      树挪死人挪活,自己一定能否极泰来!

      一边红木雕花架子上整齐码着几块半人高的干毛巾,湘宝猜测是擦身子用的,当下便走过去拿起来,抱定了站到六皇子跟前。

      她权当他是个木雕做的假人了,不然实在动不了手,男女有别是刻在骨子里的思想。

      湘宝个子不很高,她还小,才十三岁,铁老二在家时说等过两年她还能蹿一蹿长个儿,不过眼下湘宝是等不到了,她踮了踮脚尖,捉起毛巾一角去抹他额头滑落下来的水珠珠,一颗接着一颗,怎么也抹不尽。

      她感到好奇,平常也是让一个宫女伺候穿衣的么?自己一个人要弄到什么时候,他的头发这样长,这样湿漉漉,他还这样的高大,自己要飞起来再变出哪吒的三头六臂才能成事吧!

      心里想的远了,嘴上却不敢有一点抱怨,湘宝蹲了个身,“殿下,您能把头低一低吗?我…给您擦头发… …”

      她做了个动作,把毛巾张了开来,“就像这样,我给您裹上去揉一揉,很快就干啦!”

      以前铁老二养了只土狗,那狗也懒得可以,别的狗身上湿了都会自己拼命地抖身子,那狗却要湘宝给裹着毛巾在它身上擦,眯着眼睛,又懒又狡猾。她现下是把六皇子的脑袋和小土狗划上了等号,料想蒙上去擦一擦也没什么不同。

      六皇子潦草地打了个哈气,竟然听话地把身子朝她倾了倾,高大的人微微驹着腰,一股青草的气息顿时扑了过来——

      湘宝嗅了一口,嘴角抿了抿,急忙屏住了呼吸。

      宫里有规矩,服侍主子时不能把气呼到主子脸上身上,这是不敬,他们距离一拉近,她就憋住了气,好在手臂长得长,揽起来兜住他的脑袋,熟练地揉搓起来。

      但和擦狗狗仍是有区别,她力气放得很轻,把一绺一绺的发拢到一块儿,再盖住毛巾吸水。

      虽然累得手臂都要断了,显然还是有成效的,六皇子的头发不再滴滴答答往下掉水了,终于可以换衣裳了。

      “你有谱没谱啊?”他蓦地揉了揉脖子站直身体,头回被人伺候着,自己反倒累酸了腰脖子,呲达她道:“你是因自己表现优良被选进承乾宫来,抑或使银钱贿赂了内务府管事太监?”

      湘宝心里打了个突,这是单质疑自己的能力么?

      还是其实是疑心她来路不正… …贼人胆虚,湘宝现在是体会到了,她忙泥首跪下去,磕了个头说:“奴才、奴才确实做了些手脚,北五所的日子不好过,奴才就… …”

      “罢了。”他摆摆手,自己把头发拢了拢。

      他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外面总传六皇子不近人情,实在是误会,他有时只是耐性不高,但今天对着这个宫女,想起她跪在角落里抽抽搭搭的样子,也就懒怠计较了。

      “你起来。”

      六皇子舒展了一下手臂,他的声音一直很好听,像春日翘角飞檐下的风铃,“家里有什么人,几岁了?”

      天色逐渐昏暗,黑魆魆的夜幕笼罩下来。

      屋里有白昼遗留的暑热,屏风上的山水朦朦胧胧,隐在微光里,潺潺的,依稀活了过来。

      湘宝扶着膝盖站起身,飞快抬袖在额角摁了摁汗,思忖着回道:“奴才家里爹娘都在,还有个,有个妹妹… …奴才今年十三。”

      十三岁,不大不小的年纪。
      有些人天生伶俐,有些人天生蠢笨。

      他哦了声,缓缓抬起双臂,便没音了。

      湘宝搓了搓手,这是还叫自己伺候穿衣的意思?看来自己干得还不赖啊,她信心大增,什么害羞怯懦的心情都抛到了一边,抄起长长的毛巾就往他身上擦。

      她没细看他的身体,一直半眯着眼睛,等到要往下.身擦拭时,他忽而在她肩上一推。

      湘宝愣了愣,抱住毛巾,无端吞了下口水。

      “我自己来。”六皇子面上淡淡的,话音落,径自走到了八扇屏风后。他再出来时,已然穿戴完毕。

      湘宝狗腿地迎上去,心里毛毛的,胡乱夸赞道:“不愧是主子爷,您穿得可真快呀——!”

      他乜她一眼,一手抻着袖襕,表情寡淡得叫人心慌。

      湘宝便期期艾艾起来,自己做什么都做不好,连拍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也不对,这不是马,这是条潜龙… …

      她背过身揉了把脸,脸上热得红扑扑,像个煮熟的虾,眼泪也含进了眼眶里。

      六皇子抬脚往外走,不紧不慢的,冷不丁却道:“晚上我临字帖,你来伺候罢。”

      话毕,人就踏出去了。

      湘宝在原地怔了怔,因他这话顿时满心欢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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