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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修改版 ...

  •   我又见到她了。
      许安姗持着咖啡的手一抖,冒着热气的咖啡撒了些微于桌布上。
      怔愣过后,顾不及此,许安姗迅速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猛地放下咖啡,脚步仓促地出门,向那人走去。
      许安姗见过她很多次,十多年前一次,八年前一次,近五年来少说也有十来次。按理说,即便如此,任何人对一个陌生人也无法记得那么牢,更何况大致的日期,或许,更应该不过半天就抛在脑后了才是。
      但是,她的神情很奇怪,奇怪到不得不在意。
      且每次皆是如此。
      许安姗疾步上前,轻轻拍了一下眼前之人的肩膀。
      有点凉。
      “你好,我见过你。”语毕,顿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开口,“很多次。”
      “……是吗?”
      对方转过头,清秀的脸绷得紧紧的,显得十分冷淡,漆黑的双眸中却又泛着茫然。
      许安姗沉默了一会儿,牵起对方的手,将人拉进咖啡厅,寻了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坐下。
      双方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中蔓延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收银台上歇息的服务生终于注意到了角落中的两人,上前询问:“抱歉,请问你们需要什么吗?”
      “两杯拿铁。”许安姗受不了四周凝固的空气,立即回应,以求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拿铁?两杯?”对方一愣,看了一眼许安姗,继而缓缓摇头,“不,白水就好。”
      “白水?”服务生也是一愣,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后,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照例总结客人所点的物品后就走了。
      许安姗长舒一口气后,放松地倒在座椅靠背上,望着对面低眸垂首坐姿僵直,表情一成不变的人,发了一会儿呆,在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后,揉了揉眉心,将视线转向了天花板。
      其实,她最近五年间见到对面的人时,有好几次想和对方交谈一番,可每次不是四周人太多,就是自己不敢。这一次见她,倒是因为这家咖啡厅地处偏僻,人流量稀少,自己才有勇气唤住对方。
      不然,若是对方将自己当作不怀好意的犯罪分子怎么办,扯开嗓子一喊,自己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思及至此,许安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就任她拉走了,这一点倒是许安姗意料之外的,毕竟现在网络上、报纸上,各种各样的报导层出不穷,谁不会对陌生人带点防范心呢?
      同时,对方这么多年来的变化并不大。
      甚至可以说,小到近乎没有。
      在许安姗的发呆中,咖啡很快就上来了,热气渐渐腾满整个角落,为此地添上几分温暖。
      许安姗向服务生道了声谢后,将冰凉的手覆于杯壁上,捂了一会儿,再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咖啡,而后幸福地眯起双眼。
      南方的冬天真是太冷了啊。
      将杯子放下后,许安姗看向对面那人。
      她与许安姗不同,只是将指腹轻轻地贴在微凉的杯沿上摩挲着,也没有喝水,只是静静地看着冒着热气的水面。
      “你不喝吗?”许安姗怕惊扰到对方,悄声询问。
      “……不喝。”对方如同醒过来一般,眨了一下眼睛,将视线移向许安姗不过一瞬后又再次收回。
      “为什么?”
      “烫。”
      “烫?”许安姗感觉有些荒唐,这明明是身处于冬天时再适宜不过的温度。
      “嗯。”
      对方似乎并没有感到许安姗的疑惑,只是以最简短的话语结束了话题。
      许安姗也闭上了嘴巴,没再说什么。
      再次端起咖啡,轻抿一口,隔着白色的雾气,许安姗感到有些无措。
      虽然说自己一直希望与对方好好谈一谈,聊聊天,向对方询问一些事情,但是真的能够询问时,却又无从开口了。
      似乎在此刻,说什么都是突兀的。
      放下咖啡,许安姗再次望着对方,注意到了什么,哑着声张嘴了几次,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冬天,穿这么点,不冷吗?”
      “轻便。”对方的语气淡淡的,理所当然地回应着。
      许安姗再次哑了声,挣扎许久,终于开口:“材质?”
      对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许安姗,半天没有动静。
      “我是说——”许安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衣服的材质,我没见过。当然,我没见过的材质应该也很多……”
      “没见过,正常。”对方收回视线。
      “但是,我每次见到你,穿得似乎都差不多。”许安姗干巴巴地说着,尽量将话题往自己想问的事情上面引去。
      对方摩挲着杯沿的手指顿住。
      “我见过你很多次了,你似乎都没什么变化。”许安姗的视线瞟过对方顿住的手,继续往下说,“十多年前同现在,长得近乎一模一样。”
      “……是吗。”
      说完这些,许安姗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了,只能闭上嘴,期待着对方能顺着话题往下说,自己才好多问一点。
      十多年前,许安姗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是在小学,大概是在三、四年级吧,那时是放学,对方在一群欢声笑语不停的小学生和慈眉善目的家长中十分显眼,淡漠的表情突兀。
      第二次见则是从商店的橱窗向外望的时候看见的,对方与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是在天桥上,自己与对方擦身而过。
      自己总是在公共场合遇见她,衬托出她那与周遭环境相斥的神情。
      许安姗总感觉,对方似乎随时准备着离开。
      “你好。”对方的声音将陷入沉思的许安姗拉回现实,“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许安姗,言午许,平安的安,姗姗来迟的姗。”许安姗一如往常地介绍这自己,“你呢?”
      “他们更喜欢叫我‘瑞凤’。”对方浅浅地笑了笑,“当然,我并不喜欢,不过若是觉得叫我不方便的话,就用这个名字吧。似乎具有挺美好的象征意义的。”
      “嗯,你好。”许安姗报以微笑。
      “请问,有纸和笔吗?”
      “有。”许安姗从随身携带的单肩小包取出纸、笔,递给对方。
      说起来,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还是因为对方呢。正因为看见了对方那与众不同的神情,导致自己产生了希望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欲望,之后就变为了每天记日记,为了防止因自己的记忆力问题导致的事件缺失,再之后就是演变成随身带着纸和笔了。
      瑞凤在纸上涂写了一会儿后,抬起头,依然执着笔,似乎随时准备着落笔。
      “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吧,嗯,我知道你想听,你还会想问是不是关于我的故事。”瑞凤浅笑着,语气柔和,“确实是的。”
      “那么请先借我一个计时工具,以确保我能讲述得更为完整、易懂。”
      许安姗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将自己的手表解下,交予对方。
      “谢谢。”瑞凤接过手表,看了表面近一分钟,还给许安姗时不禁莞尔,“不怕我是骗子?”
      “那你怕过我是人贩子吗?”许安姗以相近的问题反问。
      “……没有。”瑞凤沉默了一阵后,及其认真地给出答复,继而又放松性地笑了笑,“我从头讲起吧。”
      ……
      瑞凤出生于一间实验室,实验人员本是希望通过改造人体磁场,使瑞凤出生后能拥有时间穿越的能力,能够改变过去,也能够将未来的先进技术带到现在。
      谁都知道,改变过去所带来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将不属于现在时间点的科技带到现在自然也是不可控的。
      由此可见,这实验室里的人,不过是一群想要报复社会的犯罪分子而已。
      事实证明,他们是成功的,却也是不成功的。
      瑞凤拥有了感应并成功穿越时间扭曲点的能力,却没有感知时间扭曲点的能力。
      可是,却因为这间实验室里并没有任何时间扭曲点,他们并不知道此事。
      所以,当瑞凤五岁,这间实验室被发现进行人体试验而被全员逮捕,她获救后,却消失了。
      ……
      “我并不拥有感知时间扭曲点的能力,这件事他们并不知晓,自然是以原先的设想记录于储存设备上,所以,当我理所当然地大步走出实验室,见到外面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自以为获得新生时,我却于他们眼前消失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拥有的并非是感应时间扭曲点的能力,而是时空。”
      ……
      瑞凤去到的第一个时空,是一个对于许安姗来讲,十分遥远的未来世界,那里拥有通过直接将芯片中的知识拓印进脑里来进行学习的技术。
      这种芯片的普及程度极高,但有个缺憾,一枚芯片只能拓印一次。
      同样的,任何高级的技术、知识,都是需要钱的。这就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
      富人能够拥有更高级的芯片,穷人则什么都没有。继而富人懂的东西越来越多,穷人则除了最基础的,什么都不懂。
      富人越富,穷人越穷。
      ……
      “啧,真可怜。”许安姗砸吧了一下嘴,皱了皱眉,“都没人管吗?”
      瑞凤扯出一抹笑,眯了眯眼:“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叫做走私。”
      “……这种话还是别真说比较好。”许安姗一噎,继而打起了哈哈,“不过,他们可真幸福,若是这种技术出现在这里的话,我觉得那些自认为正在被作业折磨的学生都要高兴疯了。”
      “……是吗。”
      ……
      相应的,学习结束后便是工作,既然学习结束得早,那么工作年龄也提早了,在许安姗这边,招收十六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进行工作是违法的,但在那边,满五岁从业便是合法的。
      当然,让一群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去进行体力劳动,除了帮倒忙,也不剩什么了,更何况本身就有机器人的存在。
      既然孩子的脑中摄入了足够的知识,那么自然是进行脑力劳动了。
      五岁的瑞凤自然也在其中。
      ……
      “也许是因为当时还小,又经历了一次时空穿越,自身磁场还不稳定的缘故,我在那边待了……”瑞凤说到一半,顿住了,继而抱歉地笑了笑,“你们这边的时间是怎么算的?我刚刚只顾看计时器,倒是忘了问称呼和进制的问题。”
      “啊?哦。”许安姗从故事中醒来,整理了一下刚刚被牵着走的思路,“最长的那根指针走一刻度是一秒,六十秒一分钟,六十分钟一小时,二十四小时一天,月的时间不确定,就按照三十天算吧,一年则是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隔个几年会有个三百六十六天。”
      “谢谢。”瑞凤思考了一阵,理了理时间关系,顺带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儿,大概三分钟后,继续之前的故事,“我待了十多年,也许是运气好,遇上了穷人的反抗。”
      ……
      人民被压迫久了,总是会反抗的。
      各国的穷人那对知识的渴望无法被满足,自然就开始抄起身边的物件,组织着向各国的首都奔去。
      瑞凤一个半路而来的无证穷人,自然也被收留的人家拉进了进京的队伍。
      但是,这如此典型的反抗事件又怎么可能没被印入芯片中呢?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贫富差距如此明显的时代,结果自然是穷人近乎全体被镇压,领头人则被处刑。
      挺正常的一个结果,当然,这要基于是在封建社会。
      富人总是为了自己脑中的那点知识而沾沾自喜,不再向前看,不再继续创新,毕竟现在的科技足以让自己的生存得到保障。
      可是,有一句话也许他们没有听说过:“脑袋一直不用,是会生锈的。”
      而穷人总是处在一种毫无安全感的状态中,为自己毫无未来可言的生活而烦恼、焦虑。
      这就导致了大范围的穷人因为自身的心理因素死亡。
      ……
      “然后呢?”许安姗犹有些意犹未尽,期待着瑞凤能继续讲下去。
      “然后……然后我就到其他时空了啊。”瑞凤笑了笑。
      “哎,那还真是可怜。”
      “嗯。”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文明,没救了。
      ……
      当自己的亲属也随着众多人的脚步去了之后,瑞凤感到了茫然。
      她来的时候不过五岁,早已把此地当成了家,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瑞凤的心中一片空茫。
      还等不及她做出决定,就再次穿越了。
      在之后几次到达的时空中,瑞凤都没有待太久,不过是稍稍接触到当地的知识文化后,就又匆匆离去了。
      ……
      “那时,我真的感觉自己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任凭着波浪推送,毫无预兆地将我带去其他未知的地方。”瑞凤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笔杆,眼中如同被一片薄冰覆盖住的茫然逐渐扩大,缓缓地,布满了整片冰原。冰,却始终没有破。
      突然间,冰层加厚,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事的……”许安姗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并没有那样的经历,自然无法感同身受,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她连个像样的安慰都说不出来。
      “嗯,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瑞凤又笑了,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容,里面似乎含着什么,仿佛一直存在,也仿佛始终没有,“当时我确实是如此想的,但是,后来的一件事让我重视起了自己的生命。”
      ……
      距瑞凤最初感到无所适从大概过去了两周,她来到了一个对于许安姗来说,同样是处在遥远未来的世界,但是,那里却充满着辐射。
      因为,臭氧层被破坏了。
      至于为什么,当然就不是瑞凤一个刚刚到达的无证游民能得知的了。更何况,她到达时所经历的,根本让她无暇顾及当地的历史信息。
      众所周知,臭氧层被破坏后的地球可就不再是适宜居住的了。
      有臭氧层所构成的温室效应不再存在,昼夜温差极大,水逐渐蒸发,太阳辐射、宇宙射线也毫无阻拦地投射到地球表面。
      尽管臭氧层并没有被破坏殆尽,达到如同月球一般毫无遮蔽的状态,但是如此残破不堪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
      “我到达的时间是在当地的清晨,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漠。”瑞凤沉默了一会儿,又在纸上写了些东西后,再继续启唇,“也许是因为太阳初升的原因,那时并没有多冷,大概只有零下十多度。”
      许安姗无声地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不冷吗。”
      零下十多度。
      “冷。”瑞凤微笑着,从唇间吐出的字都带着笑意。
      ……
      在上一个时空还身穿夏装,行走在街道上的瑞凤,突然间就走到了荒漠之中。
      瑞凤对于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四周除了沙,就是沙丘,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了,这是以前所不曾遇到的情况。
      瑞凤只能继续走着,以求能够找到一点栖身之地,若是能除了这荒漠,找到城市或绿洲都是极好的。
      但由于周围寒冷的空气,瑞凤体内的热量不过几分钟就近乎流失殆尽了,她的身体开始冻僵。
      瑞凤不得不停下缓慢的步伐,蹲下身,蜷成一团,抬头望向遥远的荒漠尽头,和透着光的天涯。
      太阳渐渐升高。
      起初,确实是为瑞凤以及大地带来了如春般的温暖,但是,当太阳开始从地平线逐步攀升后,那感觉,就不太美妙了。
      当温度开始渐渐升高,直至四十多摄氏度时,瑞凤终于昏了过去。
      ……
      “我当时对未来并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觉得,像我这样的孤儿,活着实在太累了。”瑞凤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对当时想法的不认同,但,又仿佛是泄了一口气一般,语气中带着一抹释然,“至少,我当时认为我这样一闭眼,是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可是……”许安姗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我对面?”
      “嗯,对啊,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啊!是不是很神奇?”瑞凤失笑,用一种惊羡的口吻对着自己,“我真是太幸运了啊!”
      ……
      瑞凤终究是醒了过来,躺在将近八十度的地上,身上除了皮肤通红之外,毫无异样,只是感到有些热罢了。
      她还是活了下来。
      但是思想却和之前有些差别了。
      也不大,不过就是这抑郁的情绪变了而已,仿佛大脑被刷新了一遍,对于某些事情的思考方式截然不同,原先的记忆犹在,却觉得似乎不像自己了。
      比如,她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不活下去呢?
      再比如,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定时活不下来的,自己却活下来了,为什么要寻死觅活的,而不好好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珍贵生命呢?
      似乎把自己曾经那失去家、失去亲人的伤痛、迷茫,与现在撇得一干二净。
      但,这确实是自己,有很多东西还是一样的。
      瑞凤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身子,虽然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先前的时空,毕竟,对于先前仍在逐渐攀升的温度,现在的温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柔和了,但无论怎样,总归是要避暑的。
      瑞凤开始往低处走,最好是能找到一处恒温的山沟、山洞,也许那里面还能有点没被蒸发的水。
      或者,再次穿越时空,摆脱这鬼地方。
      山洞没找到,但是,在干涸的山涧中,瑞凤发现了一座城市。
      ……
      “所以,我现在还好好的啊,真是太幸运了。”瑞凤再次感叹,“不然,以我当初的那种心态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但是……”许安姗忍不住伸出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这前后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要知道,抑郁症这一类病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嗯,是啊。”瑞凤抿了一口微凉的白水,“也许是那宇宙射线吧。它似乎对大脑有一定的影响性。”
      “噢。”许安姗瞥了一眼瑞凤那成取暖状捂着杯子的双手,没再问话。
      ……
      那山涧上的山崖是天然的屋檐,只留下了不足三米的缝隙;而山涧,则是条天然的长廊,仿佛连通着两个地方,底下的人群熙熙攘攘。
      纵向看,从山崖到地面似乎也不高,不过两米多三米,瑞凤打算从山崖中间的缝隙往下跳,她也确实如此做了。
      但是,她跳不下去。
      两个山崖中间,有一层薄膜挡住了去路。
      有些在山涧中行走着的人看到了她,除了满面惊恐,便是脚步匆匆地离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那仓皇逃离的身影,如同见了择人而噬的怪物一般。
      瑞凤知道,她被这个也许是唯一能够让人生存的地方排除在外了。
      ……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同怪物并无两样。”瑞凤叹了口气,对着水吹了吹后再次抿了一口,“毕竟,想要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可就不只是不容易能够形容的了。”
      瑞凤看向时不时瞄向她手的许安姗,眼角微弯,但是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似乎是我的干细胞因为各种辐射的原因,变异了,我才得以活下来,当然,我也有付出代价,虽然似乎很不平等就是了。”
      “这些事情,还是他们告诉我的啊。”
      ……
      瑞凤在山崖边坐了两天,在这期间,她并非没有想过再去寻找它处,也并非没有想过能不能一拳将这薄膜打穿。
      但,说到底,在这里等着是最快的,也是最不会继续被他们厌恶的,更何况,她本来就不认为以自己的力气能够打破这薄膜。
      而且,她有种预感,一定会有人来找她。
      确实是有人来了,在瑞凤坐了两天之后。
      对方似乎是权威人物,在众人的簇拥下而来。可是,无论出场多么轰动,那里面的人终究是不敢出来,在手上拿着的板子上写了些什么后,高举起它,希望,不,是妄图通过文字与瑞凤取得联系。
      毕竟,这个时空的文字她从来不曾接触,看着这些弯曲的线条,如同在看天书。
      瑞凤摇了摇头,将视线移开,不再去看那板上的文字。
      底下的人似乎急了,开始手舞足蹈,但是,到了最后也没人敢靠近这天穹一步。
      哪怕是一小步。
      最后的最后,她是被拉下去的,被那一层薄膜。
      似乎是有人启动了什么装置,将薄膜变了形态,之后罩住了瑞凤,将她拉了下去。这对于瑞凤来说,措不及防,甚至可以说,她是从两米多的地方摔下去的。
      瑞凤跌坐在地上,感到有些疼,刚一抬头,打算说些什么,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从身后拿出一小块面包,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是要给她。
      这时,瑞凤才意识到了什么。
      ……
      “当初,我的求生意识太强烈,因为坐在山崖旁两天都没感到饥饿,自然就没去在意自己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瑞凤笑了笑,仿若自嘲,“是不是很有趣?无所事事地坐在山崖上看底下行人来去匆匆,竟然完全没有在意自身。”
      许安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了许久,试图转移话题:“你能这么久不吃不喝,应该同之前说的干细胞发生变异有关吧。”
      “是的。”瑞凤勾起的嘴角沉了下来,余下一抹淡淡的弧度,语气温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精神疾病就是那么麻烦。”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之前面临濒死状态,全身的细胞大面积死亡,导致全身细胞大换血。”瑞凤停了几秒钟后,接着许安姗的话题继续往下讲,“又因为我的干细胞变异,导致新生细胞的变异。”
      “你知道吗,变异后的细胞对温度的适应能力极强,即使我体内的水都沸腾了,它们依然能存活一段时间。当然,这是理论上的,我可不敢这么做。”瑞凤执着笔的手又开始写了,“同时,各细胞的供氧需求减少,且细胞的新陈代谢减缓,寿命延长。例如,一般人要六小时吃一顿饭,我却可以六天吃一顿饭。”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我的细胞活性降低,伤口愈合缓慢,心跳速度减缓,只能保证脑部有足够供血,器官的工作速度也大大降低,也就导致了我全身性的体温下降,体温较之常人低了十多度。”
      瑞凤摸了摸已经凉了的杯子:“我真觉得,我的寿命不是被延长了,而是被拉长了。”
      ……
      瑞凤向女孩摇了摇头后,抿唇,心情有点复杂。
      之后,瑞凤在那里安顿下来,有人给她提供了住所、食物,及书籍,他们需要她看得懂他们的文字。
      瑞凤觉得,他们有求于她。
      他们也确实有求于她。
      在瑞凤与当地人交流往来了近半年后,大致知道了他们的意图,他们需要她的血,他们想得知瑞凤身体的异常,他们想出去。
      但这必须通过瑞凤的同意,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应遵守的规则。
      瑞凤同意了。
      结果是,他们需要瑞凤全身上下所有种类的干细胞,他们只能询问瑞凤。
      瑞凤拒绝了。
      于是,有人将瑞凤绑走了,可是,即使有人知道,他们也只是以一种默认的态度面对这一切,没有人站出来为瑞凤说话。
      最后,在前往医院的路上,瑞凤穿越了时空交错点。
      ……
      “其实他们没有错,这并不致死。”瑞凤看着神情带着丝怨怼的许安姗,“他们这些残存在地球上的人们全都龟缩在这依靠先前的科技创建的温室中已有近百年,根本没人敢踏出一步。”
      “他们只是太想出去了,仅此而已。”
      许安姗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她明白,如果她无法感同身受,那么,就不要去质疑他人的决定。
      因为她是自由的,就永远体会不了被束缚着的人的痛苦。
      瑞凤看着许安姗笑了:“在那之后,我的意识基本上是处在比较混沌的状态,除了求生就几乎什么也不剩了,甚至有一次穿越到了宇宙中还能活下来,是不是很厉害?”
      “直到,我到了一个与你们这里语言文字相近的国家。”
      “那是一个时间比你们要晚几百到几千年的时空,而那个国家是个全球统一的国家,没有国界,人民不必受战争干扰,一切都透着欣欣向荣。我在那里居住了近十年,我这个无证游民能居住还是要多亏了当地政府啊。而我的精神问题就是在那里调养好的,之所以我能与你谈话,也是这个原因。”
      许安姗摸了摸鼻子:“我还真以为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呢……”
      瑞凤应和着笑了笑,而后眉宇间透出一丝悲悯:“不过,正是因为全球统一这个原因,民族大融合,只剩下了一种人类,文明也近乎全部消逝,只有这个国家的文明最为明确,更是因为战争,众多历史遗迹都被破坏,只剩下了残破不堪的一角。即使他们意识到后想挽救,也是无力回天。”
      “然后呢?”瑞凤等了几秒后,发现没了下文,还想再听下去。
      “然后?我就又到其他地方了啊。”瑞凤的语气理所当然,眼底仍旧是那一抹散不去的迷茫,“我真的是一片无根的浮萍,在水上不停地漂荡,不知何时是个头。”
      “你的家,在哪里呢?”
      许安姗有些不忍,用手指了指:“就在旁边那栋楼。”
      “是吗,那真近。”
      许安姗知道,瑞凤需要的不是一个居所,而是一个可以让她随时随地前往的落脚点,一个固定的,不变的世界。
      但是,她不是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吗?
      “既然你已经到这个时空这么多次了,为什么不把这里当成家呢?”
      “不,那些不是我。”瑞凤看向窗外,但又不是在看窗外,似乎只是发呆,又似乎在沿着窗外正在逐渐变红的天空寻找着什么,“那些,应该是平行空间中的我。”
      “平行空间?”许安姗不敢置信。
      “是的。”瑞凤的声音依然温和,“只要有我,就会有无数个关于我的概率,就会产生无数个平行空间,自然就有无数个我。”
      “薛定谔的猫?”许安姗有些错愕。
      “什么?”
      “没有,只是一个实验而已。”许安姗冷静下来,不再打断瑞凤的讲述。
      “例如,我的出生。也许我会死,也许我会活,两个可能性,也就有了不同的我。”瑞凤拿着笔的手又动了,“再比如,也许我的细胞不会变异,也许会变异,又是两个可能性。甚至,他人的可能性也会影响到我,由此,衍生出了无数的我。”
      “当然,也有无数的你,而你,跟其他的你,永远不会见面,你们就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碰面。可是,我不一样,我能穿越时空,我曾经甚至害怕过会与我自己碰面,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因此,我对于这种情况做出了其他的解释,我只不过是到达了其他人所演的电影之中,我是一个外来的人,不属于这里。我把他们当作放映器里到大屏幕上的投影,而我是降落到了大屏幕上的人。”
      “我曾认为,我的举动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毕竟,未来是肯定存在的,是既定的。就如同我能回到过去一样,我所在的地方,是这个时空未来的过去。”
      “但我当时又有个想法,也许,我的存在就是未来中拥有的呢?我不是降落到了大屏幕上,而是一举一动都被刻进了胶卷里呢?为什么,我的存在不是既定的呢?”
      “我曾为此纠结了很久,因此,我只能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们繁荣昌盛,看着他们盛极而衰,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但是今天,你却告诉我,你见到了许多的我,我就明白了,我不是既定的,我确实是一个外来者,但是,我坚决不会干扰到历史进程,我只不过是再增加了一个平行空间而已。”
      “我其实,是自由的。”
      瑞凤抿了一口水,微弯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不再拘谨:“我本不想与任何人搭上关系,我怕我离开时会伤心。但也许正是因为你见过了许多的我吧,让我感到一丝亲切,勾起了我倾诉的欲望,才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你。”
      “我与你的相遇,应当是注定的,如此多的我,都来到这个时空,最后是我与你相遇,与你谈天,我真是幸运。”
      “真的,谢谢你。”
      瑞凤说完,又在纸上写了什么,还没等许安姗开口,就起身,微微一笑:“天晚了,该回家了。”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然后突然间,消失在墨色中。
      许安姗目送着瑞凤离去后,看向瑞凤留下来的纸。
      许安姗:
      很高兴能遇见你。
      在此我要说一声抱歉,我与你的谈话,更多的,也许是发泄,毕竟有些话,我已经闷在心底太久了。
      我也不清楚我写的文字你是否能看懂,毕竟我去过的那个地方的时间就与你这里不同,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听下去,我说的也许会很枯燥。
      也许,是不好的记忆会比较深刻吧,至少九死一生的那次我记得特别牢。
      我很惜命,自从细胞变异之后,我不敢尝试很多东西,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
      我迟早会离去,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去同其他的我谈话,毕竟她们的经历与我不同,我怕他们对待你的心态也不同,我怕你会遇到危险。
      感谢与你相遇。
      希望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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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凤……
      Reform.
      许安姗掩面,她想哭。
      ……
      “你好,我见过你,很多次。”
      今年,许安姗三十五岁。
      今天,是她们的第一百次谈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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