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黄泉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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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快要入秋，清泉石上流过，溅了溅仍是暖和。我一身素衣，绾一朵触目惊心的赤血曼珠沙华，看着长长的溪水躲过身，蜿蜒细长，望不到尽头，仿佛是通向忘忧的黄泉彼岸，而我不过是往生路上的一个。
我专注地看着泉中倒影，死寂的神情中，唯有目光闪烁，似在猎取彼世罪恶的魂魄。想自己流浪至今，无始无终，想摆脱天空的俯瞰，想摆脱大地的困锁，热烈地燃烧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疼痛地发亮，却仍如黑夜里那颗已然摇摇欲坠的微星。午夜半醒将寐之际，总能隐隐遥见这黄泉路忘川河的渡口，一个虚幻模糊的紫衣背影牵着一个熟悉少女的渐行渐远······
看见水中人影浅浅一笑，忽的破碎，惊起几朵水花。
“公主！”
一线流光，一袭青衣，从落霞的余晖中来却仿佛六月夏花般灿烂得尽兴的女子。
她赌气般地将手中的石子悉数丢进小河里，摘下我鬓处那朵不可触碰的黄泉之花，在水中轻轻翻搅着。
“我们该回冰堡了，出来了一个多月，二尊主已经让执事长老发了许多传信符来。”
她叫小兰。是我自小陪在身边的婢女，主仆关系的外壳下我俩的关系胜于姐妹。因为我的兄弟姐妹会背叛我，但小兰绝不会······直到多年后，她真正地因我而死之时，那时的我有多希望，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伤我而去······
小兰是灵修，真身原是四海八荒内已经灭绝百年的七宝狸猫，昔日化形劫时被天雷毁去肉身，幸好有异宝护身，魂魄才得以残存，后来凭着对天地灵宝极强的感应天赋，这才得以修成灵体。
灵修是一条专修灵魂的大道，修炼之人的灵魂强度在到达一定境界后便可以脱去凡胎，不用经历天劫便可灵魂飞升灵界成为灵族。灵族人集天地灵气幻化而出的□□让人无法分辨真假，但每次幻化都无法持续太久，看修为而定。它们修成灵仙后更是拥有着极为可怕的天赋觉醒，其中以虚空跳跃与幻化虚无为代表的诸多天赋几乎注定了他们的不死不灭。
得失各半，无人出其左右。就是因为这种变态的极致性才使得灵修一脉修炼起来极为困难，毕竟天下不多有灵魂的修炼之法与增幅神识的宝物，不然偌大的灵界何至于被女娲族与巫族统治。
小兰飞升灵界后，母后看重她的空间天赋，本欲提拔她入神行宫做事，却被姑姑留了下来赐给我做贴身侍女。至于我的身份······却还牵扯到一桩鲜有人知的秘辛往事。
我复姓裔思，是灵界巫族的长帝姬，也是本族巫姑依若的唯一弟子，更是族中的下一任巫姑。
我本该养尊处优地生活于灵山天后宫中，可随着父皇的长逝，我在很小的时候便懂得了荒野枯枝的漠廖，人情冷暖的不义以及婴儿啼哭的悲悯。
万年前，身为灵界两大部族之一的女娲族避世不出，巫族趁势把控了整个灵界，后来至尊古神器掌天令现世，引发了一场亘古以来未曾有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上古之战。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战役中，掌天令下路不明，无数大能、神尊身消道殒，连我仰之为神的父皇也在这场神魔战役中身负重伤，苟延残喘，在我十岁那年，崩。
父皇死后，母亲在三个月内以雷霆之势平息了动乱，代未来新皇掌管灵界，成为第一位女巫主。母亲还将小半壁江山交还给了避世不出的女娲一族，这样一来，灵界便由女娲族和巫族携手治理。两族商议之下更是使出奇招，开始接纳天下所有奇人异士，且不论往事如何，哪怕他受到大势力的通缉捉拿也会予以庇佑，这一决定的确使灵界迅速地强大，但神界那边随之扑来的压迫感也日益加重。
后来到我渐渐两百岁，也是近了该订婚配的年纪，母后听闻身为上古神魔之一的银灵子，虽久居北荒东夷不理外事，但背后有仍不少的魔族支持，加之尊贵的身份地位，若能争取到他的支持，魔族势必会与巫族结盟，届时面对人族的虎视眈眈，也就不必再担忧些什么了。
只不过，我自小个性骄傲惯了，对于和那个老魔物“和亲”一事态度坚决，绝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出嫁。苦求无果之后，我趁着三百年的婚期尚早，秘密筹划了几十年，终成功借助千年一现的九天星辰之力破碎虚空，偷偷跑到了人间。虽然摆脱掉了族中的一切纠缠，但也在破界过程中被迫散去两百年苦修的功力，从真仙境的天之骄女一夜沦落成凡人。
我理了理小兰披散的长发，微微一笑，“好了，这便回去了，不过，我记得不落城三百年一度的交易大会就在这几天了，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小兰听了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不敢置信地捂着嘴问道：“真的啊？太好了！公主放心，我一定给你好好瞅准了，一个宝贝都不会放过的。”
我心下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哪里还敢指望你。”
“嘻嘻。”
我起身拍了拍衣裙，随着小兰的随手一丢，黄泉花顺流而下，终还是入了花落的宿命。
“姑娘，请问安都如何去？”
清晰地感受到男子身上不高的真元波动，我同样欠了欠身还施一礼，客气道：“正巧，我要去不落城，那里离安都不远，到是可以带你一程。”
“甚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神经一紧，稍作停顿，方才答道：“南海，苏姑。”
“原来是苏道友，失敬。在下洛阳山门，云骨。”男子脸上的异样转瞬即逝，我倒也未曾在意，这样的修为就算有什么歹心，我也实在不用放在心上。
小兰不能长时间幻化肉身，早已躲在我的袖中，只听她谨慎地传音提醒道：“公主小心，此人虽隐藏的极好，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一丝邪恶的气息，我们还是避开些好。”
“无妨，且看他玩什么花样好了，左右也是闲着。” 安抚下小兰，在与云骨同行的路上，因为我对人家显露出来的性情实在冷漠了些，二人之间也未曾交谈过些什么。
关于我的下界，其实还要多亏了巫凡寒肃的帮忙。
寒弟是巫咸舅舅的养子，亦是巫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巫凡，负责与各部族的交涉往来。
凭着我二人青梅竹马的交情，寒弟在我临走前曾交予我一份玉简，告诉我凭此玉简可以获得下界仙派静域冰堡的庇佑。
在秘密筹划的这些年里，我读遍灵山所有典藏书籍，还吩咐下人替我搜罗各界书帛玉简，那期间汗牛充栋，自是会了不少各族秘术。各族之间修行方法不同，力量的收放也各有千秋，但皆同根同源，因此学起来虽有限制但蕴意仍在。我虽说被限制了行动不得下山，但起码帝姬的身份还在，母亲既未曾理会，下人们自然也不敢不尽心去做。我担心自己记不了那么多，还强逼着小兰也记了不少人间各派的秘法，她当时那副生无可恋的寻死样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静域冰堡的隐秘不少，但六合八荒内所有的典籍里都对其一笔带过，寥寥数字比起九阴鬼界来还要神秘，身为人族第一大势力，它足有着让仙域忌惮的实力。我知道寒弟素日与各界势力交涉来往，便听了他的话。
长公主失踪一事虽让诸多人震惊，但为了大局着想，只能秘而不发，私下派人偷偷寻找，与魔族的联姻也只能靠寒弟一人寻了各种借口一拖再拖。如此冰堡的人自然不知我偷跑下界的事，只当做是与灵界缔结友好的一次机会，当即许诺给了我神司之位。
所谓“神司”不过是身份尊贵些但无实权的一个虚职而已，不过此举倒也合了我心意。平日除了在孔雀台闭关修炼外，便是四处游历，几年前还曾混进南海，做了几年佛门弟子后觉得还不错，便四处以此身份示人。
不日我俩便到了不落城外，正巧赶上一场斗法。
“奇怪，凤凰派怎么会和苍山炼魂宗的人打起来？”我悄悄注意着。
凤凰派和炼魂宗都是人间的顶级修仙门派，两派宗门势力相距甚远，平时各自相安无事，如今门下弟子光明正大的动起手来，而且看那炼魂宗老者的服饰，倒有点像是一位外门长老，自是让人倍感好奇。
“你们两个小娃娃赶紧把紫魂木交出来，否则让你们尝尝苍山炼狱火海的滋味！”炼魂宗老者凶恶地叫嚷道。
“紫魂木！”云骨轻轻念了念，神色有些贪婪。
紫魂木，一般只生长于圣洁之地，对于孕养元婴、修补神识有极大的好处，很是难得，所以连我也是稍稍有些吃惊。
“前辈末将我二人当傻子，我二人实力虽不如你，但你若杀了我二人，他日我们门中长老也定不会与你炼魂宗善罢甘休！”凤凰派女弟子语气强硬，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不知好歹！敢拿凤凰派来压我，告诉你，不久之后你凤凰派将尸骨无存，到时候，你们还有什么力量和我们炼魂宗斗？”老者脾气暴躁，见那女弟子不肯束手就擒，不由得怒由心生，突然动起手来，惊得那凤凰派弟子不知所措。
“尸骨无存？苍山的人什么时候口气变这么大了？”我好笑地说道。
“灵凤天下！”女弟子慌忙之中祭出一柄飞剑，数不尽的火焰围绕在女子周围，手上法印连结不断，幻化出无数火凤朝那老者袭去。
凤凰派的凰天剑诀虽霸道，可那女弟子不过破玄小道怎能是那老者的对手，不出几息的功夫便落入下风。
“公主，小心后面！”小兰见我已经来不及闪躲，当即立刻显出身形来，全力施展空间法术，在短短的一息时间内略略扭曲了一下四周的空间，我才得以有时间接下云骨的一击，但事发仓促，灵力调度得有些不足，脸上“唰”得一下苍白无色。
云骨见偷袭暴露，索性不再顾忌，破空声大响，一把血色飞刀就狠狠劈在了我的护体灵力之上。
我冷哼一声，将佛门咒印层层叠加，佛门金光与血刀方一撞击，便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银光。云骨奈何不得我，诡异地收了长刀，反手一掌拍下，血光一现，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将那片金光吞噬得一干二净。
“血焚掌，没想到你是幽冥宫的人。”
我提起法力，又在身体表面立刻又催出了一道淡金色的结界，九品金莲缓缓浮现，盘旋飞舞不定，柔和的金濛霞光之下，丝丝细不可见的金丝从中散发而出，逐渐将云骨缠住。
“聚！”我大喝一声，金丝赫然由虚化实，在佛门至圣之气的侵染下，云骨疼痛难忍却又动弹不得。
小兰轻喝一声，双手结印，一道璀璨至极的五色奇光喷射而出，云骨瞳孔微张，瞬间被其穿心而过。
“这是白尊士的‘幻灭极光’你竟然也会？”我讶异道。
“当年她与黑魔师天月打赌，结果将玄火冰丹输了去，可是当时她正在修炼‘幻灭极光’中的阴阳镜，少不了此丹来增强阴阳之力，便来求我用一块七彩灵玉将玄火冰丹换回，那七彩灵玉可不是一颗小小的玄火冰丹可比的，白尊士为了报答我便将‘幻灭极光’的小半部分心法交给了我。”小兰解释道。
“须弥震天！”随着话音飘落，老者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柄青玉长剑猛然砍下。
此时我才注意到凤凰派弟子身边那长剑一挥神光绽放的施展化灵剑法的女子并非凤凰派的人，而是来自天池。
天池久居天山深处，百年来少有弟子出世，如今炼魂宗人竟敢堂而皇之的得罪于这两大门派，这倒让我好奇了起来。
凤凰派的女弟子受了伤，不到五招便没了后劲，慕容女子的额上也渗出了些许汗珠，并不好过。
我略有犹豫，但还是提起了灵力，助两人退了那老头。
其实本不欲多管闲事，但今后难免会遇上天池或碧凝崖的人，故而今日干脆先卖她们一个人情，来日说不定还有用的到她们的地方。殊不知好处没占到人家便已经衰落的衰落，灭门的灭门，倒还还惹来几桩不必要的麻烦。
“在下南海苏姑，见二位同道遇险，不忍袖手旁观，还望二位莫怪我多事。”
天池女弟子很懂得礼数，向我微微欠身，“天池慕容雅，这位是凤凰派心儿，多谢师姐仗义相助。”
“大家同属正道，自然不必客气，不过你们怎会与炼魂宗的人动起手来？”
慕容雅反应倒是快，眼神隐蔽地将我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稍有迟疑便迅速挂着一副假面说道：“我们二人离开宗门后出来历练，在路上巧遇，便决定结伴同行，却与那贼人相遇，他见我二人修为低微便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我知道她有意隐瞒，也不去戳穿，眼神真诚无比，与她二人略略客气了几句便匆匆御剑离开了。
我离去后不久，叫心儿的便小声嘟囔着：“那人修为还真是厉害，不过师姐你说她会信吗？万一她之前听到了什么呢？”慕容雅一言未发，心知我必然存了疑心，不由叹了口气，生怕再生出什么事端，便急忙转身带着心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黄泉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