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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密谈 ...

  •   昭元六年 孤鸣宫内
      “太后,太后”南烛唤着坐着发呆的宁叔媛。自从被唤醒喝药到现在,宁叔媛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南烛提高音量继续喊着“太后”,直到看见宁叔媛眼色变得清明起来,才继续说道:“陛下刚忙完公务,现在正在来孤鸣宫的路上。”
      宁叔媛点了点头,道:“正好有事与他说。南烛,你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准备一下酥饼,惠生肯定没尝过。”
      宁叔媛说的酥饼是指御厨昨日照着曲襄带来的食谱新学的豆沙千层酥饼。曲襄便是宁叔媛等六位小姐中唯一对长平侯滕桢不感兴趣的那位,她在庆阳二十五年嫁给了那个婚约里的如意郎君邓南知。
      邓南知几年前被调往湘楚之地任刺史,曲襄也随其搬离京城。前日因曲大人生辰,曲襄特地赶回京中为父亲贺寿。因了解宁叔媛素来爱吃点心,昨日进宫时便特意带来了当地特色的豆沙酥饼和做酥饼的食谱,以便日后宁叔媛想吃便能吃到。
      宁叔媛若有所思地看着南烛离开的背影,她摸了摸因为午睡而弄乱的发髻,招手让宫女乌竹重新为自己绾发。就着这梳头的功夫,昭元帝姬惠生踏进了孤鸣宫正殿。待他请完安宁,叔媛的头发刚好整理完,而南烛也刚好回来复命。
      南烛在殿门口瞧见正在行礼的昭元帝时脚步一顿,对着昭元帝背影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然后快步走回到宁叔媛身侧。
      宁叔媛看了眼抿着双唇眼中带笑的南烛,又看了眼嘴角上翘但眼中并无波澜的昭元帝,轻微点了点头。
      昭元帝见宁叔媛看向自己,说道:“儿臣近几日因处理南方蝗灾一事未来母后这里请安,还请母后责罚。”
      宁叔媛摇头道:“国事要紧,天天来请安也没什么意思。你瞧着确实憔悴了些,日夜操劳对身子伤害大,你要多注意。”说着看向昭元帝的贴身内侍张甚,道:“上次廖太医不是开了些解乏的药浴方子,张公公要督促皇帝使用才是。”
      “儿臣省得,劳母后费心了。”昭元帝说完喝了口茶,道:“对了,近日有大臣在提修建陵墓之事,儿臣不知,母后是愿与先帝共眠于一处还是愿与儿臣同葬?”
      宁叔媛一愣,这件事她很早便考虑过了,但一直不知道如何与昭元帝开口,如今昭元帝自己提起,却是再好不过。
      宁叔媛有些紧张,全然没了之前的自在,她说道:“惠生,这件事其实很早就有定论的,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我,是入不得皇陵的。”
      此话一出,昭元帝不明所以,歪头蹙眉看向宁叔媛,与此同时,原本低着头半睁着眼看向地面的娄苏平也兀得睁大双眼。
      宁叔媛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趋近平淡:“我出身官宦并非皇室血脉,入宫十载不曾亲近于先帝。不流龙血,未沾龙气,与帝王同葬于礼不和,于运势乃大凶,自然是不妥的。”宁叔媛将自己的处子之身说得隐晦,但该听懂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处子不得与皇室同葬是开国时定下的规矩。一是避免有人大兴陪葬,二是避免重蹈前朝灭亡的覆辙。前朝南熹皇帝荒淫无道,死前甄选千名处子陪葬以享阴间之乐。其长子继位不到一年,洪灾山震、虫害旱情便接连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后周元帝姬元带兵起义,先推翻前朝政权,后掘南熹陵墓烧毁,逐得天下太平。
      昭元帝和娄苏平都未料到不入皇陵是这样的原因,两人也都未曾想过宁叔媛会仍是清白之身。在昭元帝记忆里,没有人比年轻的宁贵妃更得父皇宠爱了。庆阳帝夜里在哪个寝宫歇息他一个皇子自然不甚清楚,但他知道的是后宫最嚣张的德妃娘娘——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在与宁贵妃起争执时,庆阳帝不问缘由,就当着宗室的面对德妃说了句“不要胡闹”,语气还算温柔,但面色已然不善。
      昭元帝从未细究过宁叔媛入宫的始末,但现在看来,不似父皇一道圣旨解释得那般简单。
      娄苏平比宁叔媛晚入宫一两月,他知道庆阳帝总是白日来,天色暗了便走,但也没想到过宁叔媛刚进宫的那些日子,也是这般景象。相比于昭元帝的讶异,娄苏平的眼中更多的是惊喜和算计。
      昭元帝很快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母后便是独葬一处了。儿臣明日便叫钦天监的人选出几处风水宝地凭母后挑选。”说罢侧头转向身后的张甚,道:“你现在便去钦天监传朕口谕,给他们一晚上的时间,明日下了早朝让张录忠带着图纸来见朕。”张甚得了令便一路小跑出了孤鸣宫,直奔钦天监去了。
      宁叔媛见昭元帝对自己语气中带着安慰,又看他要求得这般急,说道:“你这样着急做什么?”接着又似恍然大悟,肯定道:“朱太医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就知道他没跟我说实话。”说完谁也不看,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宁叔媛说得没错,朱太医每次在孤鸣宫问完诊都会去昭元帝那里汇报。朱太医每每切完脉都会安慰宁叔媛说没什么大碍,放轻松便好,但药却是一日也没断过。
      昭元帝想起今早朱太医说得话来,心中一紧。
      “太后得的是心病。心中有疾,身体自然也不听使唤了。微臣尽力调解却也回天乏术,请陛下降罪。”
      “太后已是困倦的时辰比清醒的时候多,照目前的病势,太后她,大约还有五年。”

      五年光阴,说长则长,说短则短。

      宁叔媛刚抿了几口茶,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茶杯对南烛悄声道:“你去看看酥饼怎么还没做好,瞧瞧还需要多少时间。顺带交代一下皇帝今晚在孤鸣宫用膳。”
      南烛离去后,宁叔媛看向站在两侧的宫女和内监,正色道:“你们都退下吧,予与皇帝有话要说。”随后又低声对娄苏平说道:“你也去外面候着。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南烛带了吃食回来,你端进来便是,就别让她进来了。”
      很快,诺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宁叔媛和昭元帝两个人。昭元帝不知道宁叔媛有什么事情要如此严肃,好奇之余不由生出些紧张。宁叔媛并定定地看着昭元帝,直接问道:“南烛,你打算怎么办?”
      昭元帝知道自己和南烛的事情瞒不过宁叔媛,但也未料到会在此时被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
      昭元帝喜欢南烛,从十三岁就喜欢。
      南烛天真单纯,开朗活泼,眼中始终饱含喜悦,嘴角始终勾着笑。昭元帝从没见过她不高兴的样子,即便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也总能找到积极的理由去解释释怀。
      她珍重身边每一件事,珍爱身边每一样事物。
      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宫内,她是唯一一个把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满足的人。好似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光,驱走一切的压抑,将周围渲染上欢愉。那股光浇洒在昭元帝每日必经的石砖上,吸引着他一步步靠近,甚至沉浸其中。
      南烛的出现给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昭元帝带来了许多变化。他渐渐地开始期待每日去宝岑宫请安;期待看到南烛无聊时自言自语,眼珠乱转的模样;也期待碰见南烛在宝岑宫后院学着其他宫女嗑瓜子的场景。在他眼中,没有比南烛更可爱的人。
      可无论是四皇子还是昭元帝,他都一直了解关注着朝局。他清楚自己相比于其他皇子更适合这皇位,深知自己对权力和治理国家的欲望,也明白父皇对自己怀有期许。为了这把龙椅,他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不过在他登上帝位后的那几年,他仍是没有表露心迹。为了平衡政权,他后宫里的人多了一个又一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把那样天真的南烛拉入自己的深渊。
      不过昭元帝的纠结并没有一直坚持下去,在他看见南烛对娄苏平笑着炫耀一块鹅卵石时,他那无私的念头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昭元帝便开始创造两人偶遇的机会,独处的机会,他会满面春风地对着南烛笑,会耍阴招让南烛犯错,然后再去宁叔媛面前为她求情。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南烛对昭元帝也动了情。
      昭元帝知道这件事总归要和宁叔媛商量,但他此刻显然没准备好。
      宁叔媛看见昭元帝的表情 ,心中明白了大概。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惠生,你要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趁我尚在的时候解决比较好。南烛是随我入宫的贴身婢女,宫里新来的人都唤她一声南姑姑。你二人虽然年纪相仿,可在外人看来却有着辈分之差,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宁叔媛边说边注意着昭元帝的表情,“我这两日一直在想这件事,南烛若要入后宫,还是给她换个身份比较稳妥。”
      昭元帝皱着眉头思虑宁叔媛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儿臣确有过让南烛为妃的念头,希望能名正言顺地爱护她。可后宫的事情您也清楚,贼喊捉贼,黑白难辨,儿臣怕自己无法事事都护她周全。再者,也怕后宫的糟污事让她的改了性子,怕她无法如现在这般日日欢喜。”
      其实这话他说完便有些后悔。据说当年宁贵妃入宫时也是个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他害怕自己的言辞会让宁叔媛感到“含沙射影”。
      不过好在宁叔媛的心思全然落在别处。她了解昭元帝,知道他对南烛必然是真心的,可她也知道昭元帝并非重感情之人,帝王权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适才昭元帝那番话,宁叔媛还算满意,她面带欣慰,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不过你先听我说说法子,到底是要选择的。”昭元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若要给她换个身份,我觉得两广督查程大人家是个不错的选择。程夫人与我母亲情如姐妹,若我母亲托她认南烛为义女,程夫人定然不会推脱。程家嫡长子在翰林院任职,其夫人王氏是我好友,这样南烛在京中也有个明面上的娘家。其次,两广地远,京中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家事,这样的背景更方便些。再者,我常年在孤鸣宫,后妃们只有参加家宴时能才会见到南烛,我现下将南烛安排出宫,等到两年后的选秀,很难有人会记得她。若有人觉得两人长得相像,也正好解释了我日后在宫中对她的格外照顾。一切事宜我全都考虑过了,你只管做决定。当然,你若不想南烛入后宫,我便将她调到你身边做侍女,一来你们可以经常相处,二来时间久了没人会议论南烛当初是我的人。”
      昭元帝默然。宁叔媛继续说道:“你好好想想,不急于一时,这事儿也不能都听你的,我也会问南烛的想法。南烛还不知道我已经察觉你们的事儿了,我这两天找个机会同她说。你一会儿在我这儿用膳也跟南烛待一会儿,她好几日没见你了。”
      “了”的话音还在宁叔媛嘴里,正殿门外便响起了娄苏平的声音,“启禀太后,陛下,酥饼到了。”
      “进来吧。”宁叔媛说完看向昭元帝,继续道,“这个是御厨昨日新学的,是照着湖南刺史夫人曲氏带来的食谱做得,昨天晚上我便吃了一批了,你尝尝,好吃的紧。”
      待娄苏平分盘放好点心,便听适才从钦天监回来的张甚在殿门外喊道:“启禀太后,皇上,淑妃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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