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关照》忆如往昔

3、第三章

　　早晨的晨曦半隐半露地躲在卧室的落地窗帘之外，好梦正酣的人还枕在一片漆黑的卧室大床上，如果不是床头柜里提前设定好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只怕此人还有一睡到底的架势。

　　“宝宝起床啦！宝宝起床啦！……”一阵清脆高亢的声音循环不间断地在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蒙萌耳边大肆叫嚣着，这声音若是平时听起来还算可爱逗趣，但放在此刻可就叫做“扰人清梦”了。

　　蒙萌躲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冷不防被这久未听到的铃声吵醒了一半，她撑开还有些沉甸甸的眼皮，皱着眉伸出一只手拉开床头柜，拿起手机瞄了一眼。

　　才七点，还可以再睡十分钟。她想，将手机丢到一旁，又倒头睡了下去。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睡着，反而闭着眼睛枕着棉被有些胡思乱想，睡意竟不知不觉消去了。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许浣来叫醒她的，根本不需要她的手机铃声。许浣要化妆，对自己的妆容特别挑剔，所以每天都要起得特别早，因为光化妆都得花去不少时间。相比之下她就懒得多，宁愿每天多睡一点也不愿花那些时间在脸上涂涂抹抹，许浣从不会因为这个取笑她，反而总是特别包容地传授她各种简捷快速的化妆护肤技巧，而且还会非常体贴地在她上班时间来叫她起床，比手机铃声还尽责，她已经依赖她依赖习惯了。

　　比起冷冰冰的手机，她忽然好想念那双会温柔又坚决地将她从被窝里挖起来的细腻小手……室友才出差几天，她就已经开始期盼她快点回来了。

　　“涣涣，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她一边嘴里荒腔走板地哼哼着，一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换好装，她背上皮包出了门。经过大门过道的时候，她本能地往对面邻居那边瞄了一眼。对面仍是大门紧闭，看不出一丝异样，就像没有人出入过。她收回视线，心无旁骛地走向电梯。

　　刚进电梯，才下了一层，就进来一位长发翩然的年轻女子。她一看，是熟人，于是立刻十分客气地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早啊，柯老师。”

　　这位年轻女子名叫柯雯雯，也住在这栋楼而且就在她楼下，因为大家经常在电梯里碰见，天长日久地也就熟悉了。从交谈中蒙萌了解到柯雯雯是一名培训学校的英文老师，为人温和健谈，蒙萌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

　　柯雯雯二十多岁，身材窈窕、气质端庄，是那种很容易就让人有信任感的女子，尤其是当得知她的职业以后。

　　“你也早啊，蒙小姐。”柯雯雯一看见她，立即扬起嘴角回应道。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并肩站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看着电梯缓缓下降。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那位许小姐呢？”柯雯雯似乎是随口问了句。

　　她耸耸肩。“出差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柯雯雯缓缓地点点头，然后像是有点犹豫地沉吟了片刻，才道：“那个，前几天我上网无意中看到一个好像很热门的视频，是教人做养颜果冻的，听人说那种就是现在很流行的直播，你也知道吧？”她眼睛看着蒙萌。

　　蒙萌一愣，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柯雯雯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发现，那个直播的主持人竟然是许小姐，就是你的室友，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更加愕然。“这……有什么问题吗？”做直播是许浣的私人爱好，她不觉得这有什么，而且许浣的直播跟别的网红不同，她直播的内容基本都是以自己这么多年在化妆、养颜以及养生的心得为主，目的也是希望得到一些同好的交流和相互学习，互利互惠的事，挺好的，不是吗？

　　柯雯雯眼神微妙地瞥了她一眼。“我也知道，现在很多追求时髦的人喜欢搞这些东西，不但能出名，还能赚钱。不过我觉得，女孩子做事还是小心一点好，有些事外表看起来风光，可是内里是不是这样呢？”

　　她嘴巴半张，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

　　柯雯雯转过头，眼睛盯着正一层层下降的电梯显示板，继续道：“我也很清楚，这些话一旦说出来肯定有些得罪人，但我毕竟是个做老师的，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许小姐做这些直播的目的也许是好的，但是她在那些视频上的模样你看过吗？打扮得那么漂亮，说话的声音那么……听者会有什么感觉呢？也许有些人是真的想从她的那些直播中获取一些东西，但你能保证所有人都是这种善意的、君子的想法吗？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种话我不说你也很清楚是什么意思吧？”

　　她不觉挺直了背，嘴唇紧紧抿起。

　　“我出于好奇点开她的微博，发现给她留言的粉丝很多，”柯雯雯越说越有一种在训斥自己学生的沉痛感。“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有很多不雅、低俗的私人留言，也许你们会觉得我是在小题大做，但是……我还是觉得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单身女子，许小姐还是该注意一点，万一真有一些人做出些疯狂的行为呢？”说到最后，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电梯门开了，这次她们俩并没有一起走出去。

　　蒙萌静静地看着柯雯雯背着皮包优雅地走出她们所在的这栋大楼，内心五味陈杂。

　　她不是当事人，好像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在她的印象里，许浣一直是个开朗、乐观和自信的优秀女生，她敢想敢做、勇于尝试，表面上看似乎是一个无所畏惧也不在乎外界看法的人，但是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蒙萌觉得真正的许浣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或者说她还有另外一面。

　　如果真的无所畏惧，那干嘛那么在乎自己的隐私，淘宝个东西都不愿意写上自己的真正地址？如果真的不在乎外界的眼光，那干嘛因为邻居的高冷而连声友好的招呼都不愿意打？其实有时候外表看起来开朗外放的人，内心深处的某些方面是相当偏执甚至封闭的。在她看来，也许在做直播时的那个许浣，才是最放下面具时的她。

　　柯雯雯只凭着这一段视频和微博上的某些粉丝留言，就这么评定一个人的行为，未免太过偏颇。最重要的是，许浣做的事情，一不违法，二不违反风序良俗，她喜欢做这样的事，将这种事当□□好，而她的受众也能从她的作品中获得乐趣和益处，何错之有？

　　摇摇头，她加快步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诗悦生活用品有限公司是一家专门为女性提供卫生、护理产品的企业，集研发、设计与生产为一体，在行业内创立近二十年，通过不断地发展、创新，已经建立多个形象、口碑良好的产品品牌，并且朝着专业、高端、精致的方向稳步前进。

　　“让生活像诗一样赏心悦目。”
　　每次踏进诗悦集团，望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面上刻着的这一排宣传标语，蒙萌总有一种与有荣焉和豪情万丈的感觉在心中激荡。

　　诗悦集团，这是她工作的地方。

　　虽然总被许浣笑话这是个“专生产姨妈巾的地方”，但光凭着那句“让生活像诗一样赏心悦目”的企业文化，她就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从来就不止是一个生产姨妈巾的地方。

　　挂着工作牌，一路顺利地通过门禁，上了电梯，沿途碰到不少同事，大多数都是女性，男同胞的凤毛麟角，不过这边是设计部，男性确实少一点，据说在研发部和生产部那边会相对好一点。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放下皮包，正要拿起放在桌上的马克杯去泡杯速溶咖啡，跟她一个部门并就坐在她旁边的策划小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小蒙，你来了？”小田看见她，打了声招呼，但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愉悦，倒像有人欠了她什么没还似的。

　　“早，小田。”她习惯性地向同事笑了笑，一边朝茶水间走去一边顺口问小田：“怎么了，谁惹你了？怎么一大早来就不高兴的样子。”

　　小田似乎正等着她问，一听这话，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来，忙抱怨道：“还能怎么了？还不是我们那个主任，又要我去帮她买彩票。我今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哪里走得开啊！再说……”紧接着就是一番喋喋不休的牢骚和怨怼。

　　她这么一开口，蒙萌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他们策划部的李主任，这李主任别的都还好，工作也挺认真负责，不过就是有一条——非常喜欢买彩票，有时候忙起来自己忘了买，免不了就会吩咐属下去帮忙跑腿买。蒙萌曾经自己也有好几次帮李主任去买过，她只当这是件小事，笑笑也就算了，倒是小田非常反感这一点，每次遇到这种事便牢骚满腹。

　　眼见说了半天，蒙萌也没一点反应，小田眉一蹙，待她泡完咖啡回来，略思索了下便道：“小蒙，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今天确实有一堆工作赶着要交，实在走不开，你就帮我去买一下吧！下次我会帮你去的……”

　　蒙萌一听，眼睫垂下。她也有工作要做，而且最近公司忙着一个海外的合作案，所有上级领导都很重视，连带着他们这些下属也不敢稍有懈怠，都希望能表现得更好一点。小田把这件琐事踢给她，只怕也是觉得买彩票会影响她的工作绩效，那她呢？

　　默默地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她最后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