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拦江》青空草木

2、2、赌坊

　　拦江县是个小地方，人口不多，钱不多，赌坊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所以连名字都不起，说去赌坊，那就是这一家了。
　　小董一进去就神气活现起来，从前欠钱的时候都神气，如今背着提款机来了，当然更不用客气。
　　刚想吆喝两声摆摆阔气，里屋的门帘一响，出来一个女人。
　　雪一样的精灵面孔，眼睛如狐，如烟媚气扑面而来，几让人一阵窒息。
　　见到小董，精灵面孔如寒霜掠过，她倒没说什么，小董已不觉向后缩了一步，笑：“别吓我，吓走了我，再没人来还你钱。”
　　王番和李四都觉得嘴唇有点发干，喉咙似乎也在发干。他们几乎每个月都会见到她好几次，却每一次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燕小钗眼珠在小董身后转了转，似笑非笑：“连捕头都带来了，你是想还钱，还是想砸场子啊？”
　　“还钱，还钱。”小董边说，边退到了王番身后，双手一用力，王番瘁不及防之下，被他往前推了两步，离燕小钗就只几步远了。王番觉得自己渴得更厉害了。
　　“他欠你多少钱？”王番机械地问，手已经伸到怀里，准备往外掏银票了。
　　燕小钗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如盛夏酸梅汤中的冰块碰到瓷碗。
　　“想不到你倒真是来还钱的。那……”她的眼光落到王番拿钱的手上，笑，“他欠了多少，你都替他还？”
　　王番点头。这女人真跟妖精一样。只是，这样的妖精，老子是没福气消受了。
　　“那好。”燕小钗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小董这段日子在我这儿，前前后后输掉了三十二万四千七百六十五两银子，大家都是熟人，利息和零头我就都不要了，王头儿怀里的银票，留下三十二万四千七百两吧。”
　　多少？王番只觉眼前金星乱晃，燕小钗的美貌立刻一片模糊，他颤声问，“你刚才说，他欠了多，多少银子？”
　　燕小钗沉下脸来，“三十二万四千七百两。”
　　王番回过头，一手伸出，指着小董，想骂句什么，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小董挠挠头，困惑地看着李四，“王头儿这是怎么了？”
　　李四同情地看了王番一眼，再同情地看了小董一眼。兄弟，在这笔交易中，乙方显然存在着恶意欺诈行为，至少，也是个重大误解。
　　小董再思索一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没带这么多钱！”
　　李四叹息：“不是没带这么多钱，是没有这么多钱。三十多万银子比拦江县三年的赋税都要多，就算现在把县衙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来。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们辛苦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是怎么输出去的？”
　　小董再挠挠头，“原来有这么多，这个我也没仔细计算过，有时候，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而已。”
　　李四仰慕地看着他。兄弟，你太有才了。这句话，我还以为，只有亿万富翁才说得出。
　　“别这么崇拜地看着我，我会害羞的。”说完转身就跑。
　　他跑得还算是挺快的，但燕小钗的身法却一点也不比他差。
　　“你说是来还钱的，如今钱还没还，就想走？”
　　小董向王番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老兄虽然还没有晕过去，但是显然已经指望不上了。
　　“小钗，想不到你近来的轻功进步得这么快。”他讪讪地说。
　　“兔子都越跑越快了，狐狸再不跑快点，岂不就饿死了吗？”
　　“是是。”小董边敷衍地点头，边四处寻找逃走的路径，“那兔子为什么越跑越快了？你知道吗？”
　　燕小钗瞪着水灵的大眼睛，“大概，是因为它欠了三十多万的赌债吧。”

　　“我，我替他还。”王番这口气缓得可真不容易。
　　小董的眼睛和燕小钗一样瞪大了。然后乐了。没想到老子还值这么多钱。不过，就算王番真要还，也是有心无力。否则的话，刚才早大把银票掏出来了。
　　“你拿什么还？”这道理小董能想得明白，燕小钗也不是傻子。就算你卖身为奴，也值不了这个价啊。
　　“欠，欠着行吗？”嗫嚅而答。
　　燕小钗怔了一下，然后笑得弯下了腰，“王头儿，你的信用，只怕还不如他呢。”
　　王番叫：“什么？我在这里，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欠过，你说我的信用还不如他？”
　　燕小钗悠悠地答：“没欠过，所以也没还过啊。没有还钱的记录，自然就没有信用记录啊。不过……”她眼珠又转了转，“不过如果你肯答应我几件事，欠钱的事嘛，说不定还可以缓一缓。”
　　“什么事？”王番绝处逢生，激动不已。
　　“我在这拦江县也住了几年了，什么地方都去过，就只差一个地方没看过。我想去看看。”燕小钗的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王番的脸上。
　　“那容易。”王番长出一口气，在县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还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不让着他三分，“你想去哪里？”
　　燕小钗笑了笑，慢慢吐出两个字：“县衙。”

　　住进去的时候，燕小钗还巧笑嫣然地招呼：“我闲逛的时候，最喜欢清清静静的，王头儿可要看好了手下的人，别让他们来烦我哦。”
　　王番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