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晴方好》大怪兽ET

3、一、再遇

　　孙晴回国了，冬季的H市还是那么冷。

　　她今年23岁，不再每天穿乔丹鞋宽松衣，也不再剪短头发，她长大了许多，却还是个孩子。她看到曾经说好并肩而行的朋友或已屈从于现实、或已草草相亲结婚，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座无法言语的孤岛，独自热血盼望着，对未来，对爱情。

　　之后，在一个临近年关的小学同学聚会上，她看到了十年未见的逄晨。

　　无需过多确认，孙晴进门第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坐在圆桌对面投来视线，还是温和而沉默，没有大学时期的学长容貌惊艳，却比他从容；也没有在日本时对她百般照顾的前辈善谈，却比他更睿智。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一个刚结婚的女同学身边，看上去知性又安静。其实心里早就上演鬼哭狼嚎的大戏了：他怎么还是那么吸引人呢，他是狐狸精变的吧。

　　小时候不敢和他说话的毛病看似好了，却没好利索，隔着热菜氤氲的热气，她想看清他，却又害怕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她还是这么怂。

　　酒过三巡，学生时代‘谁喜欢过谁’自然是永远的气氛话题。

　　“哎——孙晴也长成大姑娘了，小时候那不就是个假小子吗！”

　　“对啊，不过刘颖倒是越来越漂亮了，怪不得能嫁入豪门呢。”

　　“刘颖啊，我是真的喜欢你。”

　　一位男同志表白过后包房里一片起哄的声音，叫刘颖的姑娘一直和孙晴很好，不过现在已经嫁入豪门脱离小资阶级，她是推波助澜的一把好手，轻而易举就把火燎到孙晴身上，“晴晴小时候也可喜欢逄晨啦，见着人家连话都不敢说。”

　　这下好了，所有人不负众望地把目光压在她和逄晨之间来回转悠，逄晨大概也没料到这个局面，索性淡淡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和探究。孙晴彻底懵了，简直是遍体生寒，她意识到即使是此时此刻，她在他面前依然紧张得不行。

　　好在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假装冷静。

　　她夹起一块蜂窝玉米酥放进嘴里，二两拨千斤，“这有什么惊讶的，喜欢逄晨的又不止我一个。”

　　大家不置可否，可找到好的八卦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所以又一个爆料人崛起了，“喜欢你的也有啊，陈永可跟我们说了，他还给你传纸条表白呢。”陈永确实给她传纸条表白过，当时吓得孙晴半个月没敢和他说话，不过今天陈永不在，她只好硬着头皮，“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是什么喜欢呀，都是闹着玩的，你们可别当真啊。”

　　这个话题不知怎么就揭过去，吃到一半又有人问，“逄晨，你前几年那次住院怎么回事啊？”说话的人叫许悍然，小学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以前文弱，现在是个身高190的大汉，学生时代和逄晨是好朋友，逄晨还为他打过架。

　　“心脏病。”

　　许悍然看他淡定如斯，犹豫一下，“我听阿姨说，你那次差点没救回来啊。”

　　逄晨，“没那么夸张。”

　　也许在座的人都没太放在心里，互相嘱咐着一定得注意身体后就扯到别的话题上了。可孙晴默默记下了，她有点难受了，逄晨说得轻巧，但差点没救回来那得是什么样啊？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散席时已经晚上十点多钟，H市的冬天不仅很，地上结冰又很滑，出了饭店门孙晴一脚踩下去整个身子都跄踉半下，眼看就摔倒，好在有人扶了她一把，她站稳回头，看到逄晨没太多情绪起伏的脸。

　　“小心点。”他说。

　　“嗯。”她说。

　　孙晴知道自己应该说谢谢，但今天潜伏多年的紧张病又复发了。不等她回神，走在前面的几位就开始分配谁送谁回家了，这也是同学聚会中比较讲究的环节，比如：住的近的一起走、开车的顺路送没车的、彼此有意思的送一下、大家有意撮合的也走起。

　　“晴晴。”刘颖站在车边喊孙晴，孙晴以为她在招呼自己上车，因为刘颖说过聚会后送她回家。

　　“来了来了！”孙晴正欲屁颠屁颠跑过去，就听见刘颖少奶奶又发话了，“我这车坐满了，你找个人送你回去吧。”

　　“……啊？”孙晴懵在原地。

　　“那几个喝的有点多，找逄晨吧，他没喝酒。”

　　原来少奶奶是这个意思。孙晴真是不知该谢谢她还是该哭，她喜欢了人家那么多年，也从没和他单独相处过。这回不是要紧张致死了吗，而且，万一逄晨拒绝…那她就太没面子了！不等她进一步反应，逄晨就在她身后侧开口，“他们喝的有点多，我先去帮他们拦车，咱们一会再走？”

　　……“哦，嗯！好啊。”

　　俩人坐上车已经十点半，逄晨坐在副驾驶。出租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孙晴脸颊被吹地热扑扑的，她不知道要怎么主动找话题，毕竟刚才吃饭时被戳破的那点心思让她挺心虚的。

　　最终还是逄晨先说话，“还回日本吗？”

　　“不回了，过完年就找工作啦。”

　　他嗯了一声，“在H市？”

　　她对他笑了笑，“H市可能不太好找日语相关的工作啊，逄先生。”

　　逄晨被她的称呼牵出声低笑，“也对，日语的话，还是D市比较好。”

　　其实孙晴一直想问，那年我给你家打电话找你，为什么没有回我，她真的太想知道了，但她又很矛盾，“许悍然说你前段时间在考研？考得怎么样？”

　　“结果还没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孙晴又笑了，她是由衷地为他高兴，“我也觉得你没什么问题。你给我的感觉就特别适合当学者，一辈子学习的那种。”逄晨恰恰好地抬眼，在车玻璃模糊透明的反射里看到了孙晴的笑容，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有这么死板？”

　　“反正不怎么开通，你当组长的时候，我很少忘带作业。”

　　“…孙小姐，你是真的忘带还是根本没写？”

　　这一下子轮到孙晴哑口无言了，“…别说我了，你初中不是去D市了吗，今年怎么跑到H市了？”

　　“我奶奶在这边，今年我在H市过年。”

　　孙晴点点头，抓着手机的指节都泛白了，最终她一副很淡定的样子递过手机，“手机号存一下。”逄晨扭头接过，存好号码后又还回来，“去了D市之后就只和悍然有联系，这一次也是他叫我来的。”

　　“你们俩的关系一直都特别好。哎——师傅，就停在这里吧。”

　　孙晴才说完，就瞥见逄晨望了眼她家小区，然后付钱。孙晴又发懵了，心说你难道是要和我回家吗？于是赶紧问，“你付钱干什么？你不回去了？”

　　“你家小区有点黑，我送你。”

　　……不，不拒绝。

　　这其实是个挺新的高层小区，孙爸爸才买四年多，地段好，周围也方便。两个人并排走在雪地里，孙晴的长靴咯吱咯吱响，小区晚上是有点黑，但每逢过年，家家都会在阳台挂起塑料红灯笼，乍一看也有种万家灯火和心上人在侧的浪漫感。当然这只是孙晴自己的心理活动。

　　她只是喟叹，无限喟叹，少女时期幻想了无数次被他送回家的场景竟然在这一天被实现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又上来了，孙小姐有点上头了，“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

　　炸了炸了！好消息！孙晴掏出小区门卡划了一下，乐呵呵地拿理工院校的男女比例打趣他，“逄先生数学好，高中肯定学理了，理工男吧？”

　　逄晨听得懂，于是一笑，拉着门让她先进，“孙小姐虽然数学不怎么好，但也是个明眼人。”

　　“过奖过奖。”

　　“承让承让。”

　　气氛特不错，可惜到家了。

　　“我到家了。”孙晴用金属扣开门，她一只手推着门，一只手将小区门卡递给逄晨，“拿着门卡出去吧，门卫大爷总打瞌睡，你别叫醒他了。”

　　逄晨愣了一下，点点头伸手接过，“什么时候还给你？”

　　“你走之前。”

　　“好。”

　　孙晴打开门的时候孙爸爸正在客厅看抗日神剧，见女儿回家，直接问，“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小学同学聚会。”

　　专业养女儿专业户的孙爸爸发觉出一丝丝怪异的气息，“…那个，这么晚了谁送你回来的啊？”

　　下一秒孙爸爸听见他那个一直喊着要单身到老的女儿笑得猥猥琐琐地说，“嘿嘿嘿，你未来女婿。”
　　半夜，孙晴躺在床上看着微信里被存成‘逄晨’的联系人，笑得活像一朵向日葵。接下来的几天，孙姓女子春风满面地迎来春节，然后在除夕夜和亲爹拼酒拼到不省人事的时候，错过了逄晨祝福新年快乐的信息。

　　‘新年快乐，孙小姐。祝鹏程万里。’

　　当孙晴醒来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两点，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抓耳挠腮，不知要怎么回复，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深思熟虑后决定先向他隐藏‘愿意喝酒’这个属性，‘新年快乐，逄先生。祝学业有成。上午有点事情，才看见。’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逄先生’和‘孙小姐’这种称呼带着那么一点点……难以难说的暧昧情愫，所以她私心希望这样的叫法可以暂时保留下去。

　　孙晴拿着手机晃进卫生间，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听手机动静。

　　响了————

　　‘谢谢，借你吉言。我还以为是醉酒后才醒。’

　　孙晴擦完脸上的水腹诽一声妖精，连忙回，‘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没有解释，可能是觉得问题很弱智，‘我初七回D市，初六见一面，把门卡还给你。’

　　‘好，回见。’

　　‘回见。’

　　锁上屏幕，她正坐在马桶上傻笑发呆，门外传来亲爹的敲门声，“你进去20分钟了，快收拾收拾，咱们去李叔叔那。”

　　“知道了。”

　　李叔叔和另外俩叔叔与孙爸爸是发小，四个人同年结婚，没过多久，哥儿四个又在同年都抱上了女儿，于是孙爸爸发小家的孩子，自然而然变成了孙晴的发小，每年大年初一都会聚在一起，这是从孙晴懂事开始就记得的‘家庭传统’了。

　　孙晴很喜欢叔叔们和她的发小们，但她却并不很喜欢大家坐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