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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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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她爱他爱得长安城里人人皆知。
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不惜悔婚、抗旨、逃家去战场找他,厚着脸皮留在只有男人的军营里,给他做贴身侍女。
边关一年,寒冬酷暑,条件出奇地差。自小娇生惯养的她却无怨无悔。
她表露出来的深情感动了三军、感动了一开始不待见她的军师梁文,却感动不了唯一想感动的他。
当他轻而易举地对另外一个女人露出她奢求多年而不得的温柔浅笑时,她就知道,该走了。
少女时期,再炽热明朗、毫无保留的爱,也终有透支的一天。
五年,从十四到十九岁。她把全部的爱,跟尊严都给了这个叫苍澜的男人。半点都没给自己留下。
能做的她都做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除了放弃,她想不到有其他路可走。
五年,十九岁。能尽情做梦的少女时期结束了。
她安平从不是在乎舆论的人。当初不在乎长安城的人说她不知羞耻跟没见过男人似的倒贴,今天就不会在乎三军将士说她受不了边关苦寒终于放弃。
想走,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解了匹马,骑上就走了。
当年有多决绝地来,如今她就有多决绝地离开。
回到长安,她先去了家中的酒窖。大醉一场、连睡三天,终究是醒了。
望着满脸泪痕的母亲、激动地说不出话的父亲,跟一脸心疼的哥哥,安平眼眶一红,被烈酒烧过的嗓子很干涩:“……我还能回来吗?”
母亲眼泪掉得更凶了,心疼地搂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名动长安的安平公主回来了。
和从前一样,穿着最美的衣裙、梳着最新式的发髻、戴着最贵重的首饰、骑着最快的骏马、带着一帮最无法无天的贵女横行长安。
依然美艳、依然傲慢、依然那么不可一世。
好像为了苍将军不顾一切地逃婚,去边关军营、男人堆里住了整整一年,结果因为吃不了苦头从边关灰溜溜地跑回长安城的那个声名狼藉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还是那个霸道的性子。
南平王妃设了赏荷宴,参加的除了安平,还有安平的死对头,也是她的表姐雅馨郡主,更是曾经和她一起倾慕过苍澜的人。在宴席上出言讽刺了安平几句,安平也不回嘴,直接就命身边女护卫把雅馨郡主,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了荷花池中。
“谁敢救她,本公主便请她一起下去赏荷!”
她手中的马鞭跟身边满脸煞气的女兵太有威慑力,原本高声喊人的南平王妃也闭上了嘴巴,不敢吭声。
安平站在荷花池边,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池中雅馨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池水逐渐没过她的头顶。
“殿下!”安平王妃惊恐地叫道。
安平又等了两秒,方好整以暇地吩咐女兵:“捞她上来。”
雅馨被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安平回宫后,陛下为了给雅馨的母亲——康安长公主一个交代,勒令安平禁足反省。
正当大家觉得这惩罚实在太轻太没诚意,心里正暗自撇嘴的时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帝他老娘,孙女控皇太后老人家却因此冲到御书房,用龙头拐杖狠狠揍了皇帝一顿,指责他欺负好不容易回家来的孙女。更怒骂康安不会教女儿,竟来惹她宝贝孙女生气,难道她不知道动怒伤肝吗?她不管,皇帝今天必须得把她心肝宝贝放出来,否则她就一头撞死在皇帝面前!
……这心都偏得没边了。
众人暗想。
康安长公主在家喷了一口老血,抱着脸色惨白的女儿痛哭流涕,心里恨得要死,却一句话也不敢抱怨出口。
这件事之后,众人重新调整了对安平公主的看法。不管私下里如何看不起她,看不惯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明面上必须得顺着她!
时光如流水,转眼过了三年。春天刚过,初夏来临时分,苍家军大胜夷族、班师回朝。
负责礼仪规范的户部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不仅要安排洗尘宴,更要准备安平公主的大婚仪式。前者还好,一切按规章办事就好。后者就难了,这大逍朝唯一一位公主殿下,更是最尊贵的殿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殿下,而且还是待字闺中多年,以二十二岁“高龄”终于出嫁的殿下,嫁的还是邻国皇储的殿下大婚,皇宫里三座大山……哦不,加上未来的准皇帝,如今的太子这第四座大山,都有志一同要大办特办!
配置必须豪华、场面必须盛大、陪嫁必须丰厚。最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家唯一的宝贝蛋,要嫁人了!
让那些当初说安平嫁不出去的人,统统自打嘴巴!打得越响亮越好!
“殿下,苍将军已到朱雀门了。”
“殿下,苍将军已进紫宸殿。”
“殿下,苍将军领旨出宫了。”
“殿下,苍将军已到了宫外。”
禀报的宫人来了去,去了来,一波又一波,带来的消息各不相同。她们那躺在贵妃椅上,用一本书遮住脸的主子却半点反应也无。
“公主?”染夏轻唤。该不是睡着了吧?
安平拿掉书,掀开眼帘,望向窗外。“知道了。”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听不出情绪。
染夏知道她的习惯,见她不再出声,便用手势让回报的小宫人下去。
“染夏。”安平又说。
“公主?”
“去给我拿瓶酒来。”她回头,玫瑰色的唇瓣轻扬:“我要庆祝一下。”
染夏不知道她要庆祝什么,但还是照着她的话去了酒窖。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后者看见她手里的酒,有些担心地问:“她要喝酒?心里又难受了?”
太子想了一下,今天那人进了宫,只字不曾提到过她,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安平难道是因为这个才难受得想要喝酒?难道她当年说要放下,却没能做到么?
染夏歪头想了片刻,才回答:“奴婢不知,但公主说,她要喝酒庆祝一下。”
“庆祝?”太子不解,反正今天事情不多,他索性跟着染夏一起到了安平寝宫,开门见山地问她要庆祝什么。
“我进步了呀。”安平说:“许多年前,我一听到他进宫的消息,当真是脚底抹了油一样,跑得飞快去见他。当年你还笑话我,不如去打几十只猎鹰,拔了它们的羽毛做成双翅膀,插上了就能飞过去见他。我却觉得,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够快,恨不得变成他的剑穗,时时刻刻挂在他身边才够。可是今天,我听到他进宫,再到出宫的消息。却能克制住自己的双脚不去见他。你说,不是进步是什么?是否该浮一大白?”
她的语调甚是轻松,太子听着却很心酸。
他没有安慰,因为安平不需要。所以他只是陪她喝了半宿的酒。
趁着酒兴,他说出了心里藏着许久的话:“那宇文谭,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嫁。哪怕是你一辈子不嫁人,哥哥也能养活你。谁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哥哥要他好看!”
安平噗嗤一笑,不但没领情,还要戳他痛楚:“得了吧,就你?你连奶奶半个时辰的碎碎念都抵不住,能帮我挡下天下人的口水?”
“何况,谁说我嫁宇文谭是因为怕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要是怕,当年我能做出一个人跑到军营里,住上一年的事?”
“那是为何?难道你真的爱上宇文谭了?”
安平沉默不语。
屋外之人不禁屏住呼吸。
“算不得爱上。”安平轻声回答:“我只是突然厌倦了这种废物一样的生活。”
她说:“哥,我一生下来就是公主,你们还都疼着我,宠着我,让着我。长这么大,除了那姓苍的男人,我想要的东西有哪样没得到过?可是那个男人,我现在不要了。他只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梦,一个不着边际的梦。如今梦醒了,当然也无迹可循。而且任性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她仰头喝了口酒,继续说:“我今年二十二岁了,比我小一岁的玉珠膝下前不久刚刚生下第二个孩子。昔年一起纵马长安的小姐妹们,都嫁了人。相夫教子、持家做主。再没有时间跟精力,跟我混迹一处。我不是恨嫁,也不是妥协,赞成女人一定要嫁人生子才算女人。我只是忽然觉得,都已经二十二岁的我,要是继续走鸡斗狗、不学无术、肆意妄为,让你这个哥哥给我收拾残局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蠢、太没出息了?”
“刚刚好这时候宇文谭出现了……这个呆子,当年在我们大逍做质子的时候,被我欺负得那样惨。竟然还敢来求娶我?我真是败给他了。”
安平失笑。
“好吧,论长情。我还真比不过他。而且他这人其实也还不错,长得白白净净,凑得近了也不至于让我恶心到反胃。个子高高瘦瘦,我一歪头就能靠在他胸膛上,这样的姿势挺有安全感的。他现在还是皇储,我嫁过去后,只要父皇再励精图治一点,少把精力放在怎么讨母后欢心,给咱们再生一个弟弟妹妹,而是放在如何维持咱们国家的国力上。这样保持个三十来年,我估计他就能顺利继位了。那时候,不出意外地话,我应该已经为他生下了儿子。好好把他养大,有你这个舅舅撑腰,下一任的皇位跟皇太后的位置,估计也非咱们母子莫属。”
“嗯……你放心,他将来要是亲咱们大逍就算了,要是不亲,你也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什么的。该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要是你想吞并他们的国土,我还能和你里应外合,这样一来,多年后的史书上,我可能不只是一个骄纵的公主,而是于国有功的护国公主呢。哈哈哈……我认真地考虑完了这些以后,觉得这个决定挺好的。”
……太子要是意识清醒的话,大概会送她一记爆栗。
安平后知后觉地发现哥哥已经熟睡了,很不屑地撇撇嘴,“这么点酒量也敢说要陪我大醉一场?大言不惭!”
也不知一个人喝了多久,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即将入睡前,仿佛已经醒酒的哥哥又问了她一句:“既然宇文谭不错,你当年为何要对苍澜纠缠不休?”
“苍澜?”她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她咧开嘴,傻乎乎地笑了。“彼时年少,轻狂而已。”
那声音过了很久又问:“如果苍澜也喜欢你,你可会回头?”
她渐渐红了眼眶:“不会。”
那声音艰难地问:“为何?”
“情海无涯,老娘回头是岸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