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中的科学怪人》箫阳

1、竞争中的科学怪人

　　夜深之时，世界上的窗户一片黑暗，昭示着人们都已安然入睡，但是，倘若你的观察细致入微，便可发现还有一扇窗户依旧亮着灯。这盏灯属于全世界最敬业的科学家马斯特·伍德。

　　伍德先生的双亲早已离世，而他本人没有娶妻，他没有任何亲人。唯一令伍德紧张的人是康特尔·泰尔——另一个天才科学家。他们二人似乎在某种默契中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据说，这竞争的内容便是整个地球的未来——谁将成为第一个掌握地球命运的人。

　　不久之前，泰尔向伍德展示了一只精致的小钟，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如果你将它往前调一小时，那么现实中也会相应地回到一小时以前，反之亦然。这项成果让伍德大惊失色：这家伙已经把时间攥在了手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着对手一脸得意的神情，他的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康特尔·泰尔像一个魔鬼，伸着尖利的爪子把时间捏在手里，揉成各种形状，而时间完全成了任他摆布的傀儡。太可怕了！

　　我一定要战胜康特尔·泰尔！他在心里呼喊道，仿佛这不再代表他的私心，倒成了一件正义的事业。

　　他的研究从此变得永不停歇，有传闻称，他已为自己研制出强效药水，可以令他无需休息和进食，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最后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地球的寿命其实与某一个少年的身高联系在一起，这个少年的身高每增长一厘米，并保持这样的身高到50岁，地球就晚一千年毁灭！

　　我们无从知道，这样一个疯狂的结论是怎样从科学家那里得出，又怎样让他信以为真的。至于我，我倒愿意承认我的愚昧无知，不敢妄自揣度天才的思维。总而言之，伍德得出这个结论后，便根据自己的研究，马不停蹄地寻找起那个身高决定地球寿命的少年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办到了。

　　15岁的少年韦汀不安地坐在实验室里的凳子上，眼前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科学家马斯特·伍德。他愈加紧张地看着他，头脑里浮现出那句名言：伍德在思考，地球在旋转。

　　科学家很快从成功的兴奋中醒过神来，收拢笑容，一脸严肃地坐到他的对面：“很好，很好，你的爸妈能够同意你来，真是明智的。要知道，你即将做一件伟大的事，世界都会因你而改变！”

　　“我很荣幸，先生，我该怎么做？”韦汀不能确定此时的心情，兴奋？惊恐？他一片混乱。

　　科学家的目光转向电脑，漫不经心地敲进一堆字母后，对男孩说：“现在，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我需要进一步核实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是，先生。”

　　“姓名？——韦汀·昂莱克·安格尔……性别？——男……”科学家没等男孩回答，就自己把这些输进了电脑。

　　“出生时间？”

　　男孩不确定这是不是要让他回答，迟疑了好久，怯怯地说：“2000年9月28日。”

　　“精确的时间呢？”

　　“晚上七点半，只能这么精确了，先生。”男孩的心跳得像被狮子追杀的小鹿。

　　科学家取来一只注射器，命令男孩：“伸出手来！”男孩吓得都不敢哭了。伍德把抽出来的血压进试管，然后又在试管里加进不知什么液体，血变成了蓝绿色的泡沫。科学家瞪大眼睛对着那些泡沫看了好久，大叫：“是七点二十八分十三秒！”试管里的泡沫越发兴奋起来，好像对他表示赞同。

　　“身高？”科学家继续发问，但很快就打住了少年的回答，他觉得还是亲自测量一下为好。

　　“169.43厘米！”

　　科学家把所有数据都输入电脑后，点击“确定”按钮，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脑显示：数据符合！

　　“哈！”科学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转向少年：“没错，你就是那个关系到地球寿命的少年，我可找着你了。从现在起，我们要努力为你增高，你每长一厘米，地球就延长一千年的寿命，这是多么伟大的事啊！”

　　少年惊讶地看着科学家，心中五味杂陈。

　　自此，伍德就将所有精力放在为韦汀增高的事情上。他研制出各类增高药水，一种种地试验，不断地失败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他购进先进的机器，据说可以将人拉长，不过发明者的试验对象是橡胶；他让他做各种有助于增高的运动；甚至要让他的脚上长出一双高跟鞋来。总之，只要是他能想到的办法，他无一不试。

　　韦汀受着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其痛苦自不必说。一开始，在这位杰出的人的感染下，他还努力调动全身的勇气致力于这件事情，但他终究没有撑下去。

　　最可怕的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信仰的破裂。他越来越怀疑他和这位号称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之间的默契，他的心里隐隐地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这一切都是荒谬的 ，根本不存在掌握地球寿命的人！”他害怕接受这一事实——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是可笑而徒劳的，他白吃了这么多苦，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结果，他付出了不可能挽回的代价。他内心不停地躲避着，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要相信那个怯懦的声音，可是欲盖弥彰，那呼喊声越来越响，把他的争辩都淹没了。后来，这呼喊声变成了：“结束掉，结束掉，离开这个荒唐的屋子，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他想念起他的家人和朋友了，他意识到，他从不属于某个伟大的事业，他属于这些人。

　　韦汀知道不可能说服伍德放弃，但他极想离开这里。他无数次哀求伍德放了他，他不是什么地球寿命的联系者，他根本就没想过能做出什么伟大的事。这些哀求令伍德十分恼火，他不厌其烦地重申自己的理想，要求男孩“像个男子汉一样活着，担负起拯救地球的责任”。

　　“我们一定要战胜康特尔·泰尔！”他反复强调。

　　渐渐地，伍德的疯狂都溢到外表上来了，他头发凌乱，看起来的灰白色其实是有许多污垢掺杂其中；他脸色乌黑，嘴唇已然没了血色；那双眼睛像极了狼，冒着恐怖的光，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觉。他身材佝偻，活像披着外衣的骷髅。他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好似五股的叉子。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又是反应敏捷、孔武有力的，他总能逮住逃跑的韦汀，抓起他像抓起一只小白鼠。他的理性使他的判断力之准确和工作效率之高近乎机器。

　　韦汀已经一年多没有正常进食和休息，他变得不善言辞，只能能勉强说出几个词语，可怜巴巴地把它们连缀成一句话，他再也说不了长句子了。他原先就不太英俊，现在则极其恐怖，全没了人样。他又细又长，像长了四肢的大蟒蛇，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翻个身都异常艰难。他真是个坚强的男孩，即使在此刻脑中还在想着逃跑。

　　上述一切就是这一年多两个掌握地球寿命的人的大致境况。

　　这一天早晨，或许是晚上，伍德先生再次表示对韦汀的身长依然不满，他来到韦汀身边，呵斥他打起精神来。当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做也不能使少年移动半寸时，他才意识到韦汀已经死了。

　　他感到五雷轰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呆了半晌，号啕大哭起来。他难以避免地意识到自己成了葬送了地球的未来的罪人，他的所有努力全部化为泡影。现在他恢复了身体应有的状态——全身瘫软无力，失去了唯一的支撑让他感觉身体被吸噬一空。

　　我一定要战胜康特尔·泰尔！他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誓言，这曾经激励他、使他激情澎湃的一句话，如今成了致人死命的诅咒。

　　他挣扎着站起来，喝了一些强效药水，他似乎又精神百倍了。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渐渐地，他又觉得掌握地球寿命的载体不是少年，那会是什么呢？他极力支撑起早已虚脱的身体，想利用最后一点时间解答这个疑问。

　　伟大的科学家马斯特·伍德从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病，他不管见到什么，都下意识地想让它变长。他经常拽坏袜子，家里的家具被他毁得所剩无几，所有的杯子和碗都垒成高高的一堆。人们不再敬仰他，见到他总是躲得远远的，以免他追着你，逼你喝增高剂。现在康特尔·泰尔成了无情的上帝，一脚把他踢出了天堂，而撒旦竟然也不肯收留这一文不值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