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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扫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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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枪打了他,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太宰治接过花店店员包装好的满天星。“总之,然后呢?”千羽终归是跟他说了,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何种感想,只是想着织田作若是知道这两位如此纠结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后来,我应该就是一直哭吧。”千羽抿着嘴蹙了蹙眉。“那个晚上,简直不知道怎么过得。好像也没帮他处理包扎一下。”
“做得好,像我的学生。”难得千羽没有瞪他,太宰治拉开门侧身让千羽出去。
“如果我真的能抽身成前辈这样也就罢了。”太宰治不知道她这句话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心实意,还是再骂他天性薄凉呢。
“别别别,什么抽身不抽身,说的就好像我也爱过他一样。”这种时候插科打诨往往是最有效的。
“也对。”千羽笑笑,安静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不再说话。按理说,她早该抽身了,原本以后离开就是抽身,可是这段感情,一旦开始了,她就无法全身而退。
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终究无法彻彻底底的恨上坂口安吾,从使用了“目擊者”看到他们三人在酒吧最后的对话,到一路找到他暂时的居所,她从愤恨悲痛到惊慌胆怯,都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她想的竟然是如果自己开了口,无论是质问也好,或者揭穿他也罢,,他们就真的完了。有这样无耻想法的她,又对得起谁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从打爱上他的那一刻,就是没有立场的,可是那时即便能抛开立场和成见,他们该如何在一起。
坂口安吾说的那些真假难辨的话,在枪响那一刻都变得不重要,可也让她明了了,坂口安吾无论出于什么,有多想将她推出去,那么,好,就如他所愿吧。
——坂口安吾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了吗?
——和偿命比起来,这点伤算什么?
——我知道,你给我的这份履历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辗转周旋,我不会感谢你的,这是你欠我的。
——坂口安吾,我不会找你报仇,我会忘了你,我会一个人过的很好。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那天,她说完了这些跑出去的时候,没有人阻拦她,之前与她争执的他的部下没有,坂口安吾本人更没有。
那天,又是大雨倾盆,也不知究竟是谁在哭。
那天,她终于明白,无论说不说,怎么说,他们的结局没有相濡以沫,更不会相忘江湖,如果还不离开,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大叔,你说你,怎么23岁就走了,四年过去,前辈都快和你一样大了。”千羽将满天星放到墓前,席地而坐,从包里拿出三只高脚杯和一瓶96年的玛歌庄园。“一直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好在前辈总来。”
“我到底一个人代表几个人啊。”太宰治耸耸肩,也坐了下来。“呐,织田作,我们千羽出息了,进了医学部,还拿到了医生执照,去非洲医疗支援的时候赶上暴乱好像救了个什么政客的女儿,就是差点连小命都玩脱了......”他无视了瞪着自己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下去:“还有啊,她要去塞拉利昂了,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埃博拉病毒爆发地区。我们千羽,现在是个连死都不怕的好人了。”
“前辈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过既然他替自己坦白了,自己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组里三个人,一个妻子怀孕了,另一个明年春天就要结婚了。”千羽抿了口酒,眼里难以言说的落寞。“虽然谁也没说去了就一定会死在那,可我不去谁去啊。”只有我孤身一人,也只有我死不足惜。“我本来,就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谁想到太宰治这个人,嘴这么碎。”
“织田作,你看看,看见没有,她就跟我能耐,也不知道到是给谁惯坏的。”太宰治碰了下墓前并不会有谁来拿起的酒杯,玻璃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过这个性,倒是像你。”
听着太宰治的自说自话,千羽突然笑了,明知不合时宜却忍不住。“前辈,你能不能别一来就好像我妈妈一样。我不在的时候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你不来的时候我不说话,来了才好告状啊。”千羽又好气又好笑地翻了“切”了一声,方才还打着哈哈的人却收起来一贯的玩世不恭。“今天我们都实话实话,我也替织田作问一句,当年,无论mimic的事情结局如何,我们都有意成全你,你是真的恨他吗?”太宰治没有明说“他”是谁,因为千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说一点也不恨,那是假的。”千羽放下高脚杯。“要说有多恨,也是真说不出来。我这样说,前辈会伤心吗?”
“千羽这样的人,做特工才是大材小用。”太宰治晃了晃杯子,似乎注意力全部在酒上。“这是安吾那家伙亲口对我说的。像你我一样有什么好,她还能退出的时候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吧,拜托了太宰君。”太宰治故意用语速很快的说完这段话。“我学的像吗?”
“他.....拜托你?不可能,他当时接到的关于我的命令是......”嘴上这么说,却当真听进去几分。“不可能的。”
“当着织田作的面我怎么会说谎呢,我那么像帮安吾说话的滥好人吗?”的确不像。“只是千羽,如果你在安吾的立场,你敢保证不比他做的绝吗?反正我保证不了。”身份暴露了甩开跟踪冒着危险也来把情报告诉他们,能说的不能说的一律全盘相告,说是不带着欺骗的愧疚他不相信,可是说不是出于几年的情谊他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样想,他心里也清楚,生死之间的事情谁都无法提前预知,可就是无法原谅,就是要找什么来恨一恨。可千羽,完全不必如此,更何况,她恨得起来么?
“前辈以为,我没想过吗?”说着似乎眼泪又要来了,千羽吸了吸鼻子,笑的苍白且有些失神。“这些年过去,我想的不少。”可越想愧疚越多,不论对谁。
“想什么?没有用异能看一看?可看了又能如何,我倒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会帮他瞒着我的。”太宰治伸手拍了拍千羽垂下去的头。“又被我说中了?”
他说的没错,她真的会。眼里的水珠终于撑不住,滴落在攥着拳头的手背上。这四年里,她许久不曾有过这样不可控制的情绪和决堤的眼里,似乎全部都从遥远的回忆中汹涌而来。“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恨自己。我过去常常想,一定会给大叔盖一座房子,推开窗就能看见海,可无论我救了多少人的命,这座房子,都不会再盖起来了。安吾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好了不说了前辈,我要走了。前辈不走吗?”千羽站起身,并没有管脸上的泪痕,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我啊,在这把酒喝完。”
“也好,那大叔,我不陪你了,我得去东京,半夜的飞机还得回美国。”千羽整了整裙子上的褶皱,拿起红酒瓶子又给太宰治盗了一杯。“酒喝多了伤身,其实我挺放心不下你的。”
“那你把心留下呗。”太宰治不失时机的开起了玩笑。
“如果还跟以前一样,前辈耍耍宝我就能开心,多好啊。”太宰治被这话弄得一愣,紧接着被千羽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前辈你,可得好好的啊。”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想着为什么没打电话叫坂口安吾来看看热闹,当真是遗憾了。
太宰治看着千羽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出神。当初在她13岁时和广津柳浪一起到她的住处找她,来通知她父亲的死讯。也是那时他知道千羽拥有着极其适合做情报员的异能,她是唯一一个敢跟他讨价还价的人。他还记得,年幼的女孩并未对自己父亲的逝去表现出任何的难过甚至惊讶也没有,只是转身去厨房陆续端了三份咖喱饭出来,解开围裙搭在木质的椅子上,露出纤尘不染的白裙。“昨天爸爸出门前说今天想吃,两位,替他尝尝吧,你们不是同事吗?”
太宰治还记得那吃食的味道,跟后来织田作喜欢的口味不同,反而有些微甜。女孩闷头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我愿意跟你们走,只是我有个要求。”
那时,虽然他不过也就15却是少年老成,心里不觉有些好笑,没见过来黑手党还要提要求的,她打从一开始,就如此不同,。“说来听听。”无非就是金钱名位之类,自由都没有了也就提提这些呗。
“我得上学。”说得异常认真。
“我当什么呢,作为训练你的一部分内容,当然可以。”考虑到千羽今后作为情报员的特殊性,本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不能再念原来的学校了,安部这个姓也一并扔了吧。”
就这样,再也没有安部千羽,就跟如今一样,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了千羽,她始终作为织田千羽活着。当初,他之所以要她割舍掉安部这个姓氏,虽然有出于人员身份的考虑,可也难说不是因为她那一句“欠人的总是要还的”而产生的怜悯之心。他想让她明白,无论到何时何地,她始终是自己。
她跟芥川不一样,得哄着养。
什么路都有尽头,千羽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中,可太宰治仿佛看到年幼时那个心思明澈却细腻的女孩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感慨:“喂,织田作,我过去怎么没觉出来,这小丫头也会出落成美人呢?”说话间空闲着的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真是便宜了安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