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不安生》欲雪天

5、0.5

　　俚岛古城夜色凄凄，城中的居民早就安眠，但城郊有一所独门小院却灯火通明，院里武人来来往往，气氛紧张不安。

　　院里正堂，一个坐着的文书先生般的中年男子，轻抚着手里的扇子，似乎全心思都在那扇面的山水画上，沉默不语。
　　旁边枯瘦的老者则面色阴郁，随手将桌子上的茶具摔得四分五裂。

　　院落的主人丽娘来不及心疼自己珍藏多年，为了招待贵客特意摆上的茶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芙蓉面上，转瞬就是梨花带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看似普通的人有多可怕，特别是那个相较之下比较和煦的中年文书，她曾经亲眼看见他挥动扇子，将两米开外的人取了头颅。

　　丽娘扪心自问，比起暴戾爱折磨人的老者，她打心底更对中年文书胆寒，因为他哪怕在杀人的时候也不动怒，天然有一种对待凡人性命的轻忽。
　　可是她竟然在这两人的事上犯了错！

　　丽娘深深恐惧，她颤抖着哭诉：“仙师饶命啊，瑶姬那小蹄子平时安份，教导时也学得最用心，我实在不知她存了胆大包天的心胆敢出逃啊！”
　　中年文书的视线瞟了过来：“安分？”

　　丽娘浑身一僵：“是我说错了，那瑶姬太奸诈狡猾，蒙蔽了我。”
　　她回想着瑶姬的言行，暗恨她惹事之余又有一点心惊。

　　瑶姬确实装得太好。
　　丽娘接手过许许多多的炉鼎，其中极少有自愿的，更多是被抓来的，但不管她们心思如何，最后总是在她与两个仙师的手段下顺服。
　　瑶姬还是丽娘这么多年来栽的第一个跟头。

　　瑶姬是上一批被抓来的，据说生活在某个穷苦山寮，父亲死后被狠心的继母卖给糟老头子做妾，瑶姬不从，结果出逃的途中倒霉误闯了押送炉鼎的车队，那中年文书见她美貌，就势抓了她回来。
　　丽娘记得，瑶姬来时有些不清醒，还以哭泣咒骂反抗过，但这些小妇娘的手段反而昭示着秉性的软弱和无能，比起那些不言不语以及一开始就假意顺从的要好调.教得多。

　　丽娘软硬兼施，给足了苦头，那瑶姬果真软和下来，因是自己拿手段强压着一点点变化的，倒让丽娘没有怀疑。
　　等开始教导起来，知道了被采补的后果，炉鼎中又有些不甘愿的开始反抗，反倒不如年纪小的瑶姬晓时务，知道挣扎不过，第一个主动开始学，还省了丽娘磋磨。

　　她学得很认真，不管丽娘教什么。大约是年纪小不懂羞耻，丽娘有时教导炉鼎该有的取悦、顺从、魅惑，她也少了别的女子那一份忸怩羞涩与抗拒，领悟得很快。
　　久而久之，丽娘就放松了对瑶姬的管制，为了在这一批新炉鼎里树个听话的典型，她甚至给了乖巧听话的瑶姬相对的自由，比如在后院里走动，将炉鼎功法带回房里学……

　　如果说瑶姬一开始就存了逃跑的心，那么她的伪装算是把经验老道的丽娘算透了！
　　丽娘恨得咬牙切齿，但同时又有些不解。

　　不过一个炉鼎罢了，为何两个仙师大动干戈，难道因为瑶姬格外漂亮，两个仙师才特别看重？可远的不说，同批次里就有一个玉姬，美貌并不逊色于瑶姬，又因为年纪略长，身形比尚是豆芽菜的瑶姬婀娜得多，也不见得平日里仙师们就多关注啊。

　　丽娘想不明白这事，发觉那中年文书似的余姓仙师听了外头来人的一句禀报后，皱了皱眉，展开了不离手的折扇。
　　丽娘的心神顿时被吸引了，那枯瘦老者也停下了发泄的举动，三人齐齐盯着那把并不出奇折扇。

　　丽娘心想，来了，仙师要开始做法了。
　　从前为了在不安份的新炉鼎面前立威，余姓仙师曾经展示过仙术：他在折扇上面施法，能将炉鼎们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此举也是断了那些炉鼎们出逃的心思，不过这个法术据说消耗颇大，因此除了那一次后，余姓仙师就不再用了。

　　那瑶姬是不知道每个炉鼎身上都有仙师的印记，无论她逃到哪里，最后都会被找出来。
　　丽娘解恨的想到：这瑶姬虽然心思深沉骗过了自己，但是她也同样逃不开被抓回的命运，而她惹怒仙师带累了自己，被抓回后自己必要好好教训这贱蹄子一顿，这才能消恨！

　　丽娘看着余姓仙师念了口诀，面色可见的灰白了一点，与此同时那折扇上的山水画儿开始变化，渐渐变作城镇的模样。
　　“是杞城！”那枯瘦的老者辨认出来。

　　“竟跑去了那里！她倒是有份心思。”枯瘦老者道，见余姓仙师看了过来，忙解释：“我和她说过附近商贸大城，杞城是最近的一个，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必是看中里头繁华人流来往多，打量着我们找起来难！”
　　余姓仙师闻言多看了老者一眼，老者顿时一僵，察觉自己失言了，

　　但余姓仙师没说什么，反倒是一边的丽娘，心里琢磨开了，这枯瘦的陈仙师，曾有底下人说瞧见与那瑶姬来往密切，她当时还想着瑶姬活学活用，这样快就攀附上了，但看那瑶姬一天天的元阴未失，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现在听陈仙师的话，两人关系明显不一般，否则陈仙师怎会平白无故和她说那么多话？

　　丽娘心想，这瑶姬选人的眼光也精准，往年不少炉鼎自知生活无望，也起过攀附仙师的心思，不过她们首选的都是尚在中年，看起来五官端正斯文的余仙师，却不知余先生视凡人蝼蚁，更何况是下贱的炉鼎？倒是陈仙师，性格古怪不好亲近，又枯瘦又老朽，但手里的人命，实际不如余仙师十之一二……
　　不过这瑶姬和陈仙师有了这么一层，丽娘把人抓回来后狠狠教训的心倒动摇了，所幸她很快不再犯难，那瑶姬出逃不但是背叛，还狠狠打了一巴掌在陈仙师脸上，搞不好最想弄死她的，反而是陈仙师！

　　丽娘发散的想着，旁边余、陈两修士也另有心思，一阵秋夜穿堂风吹过来，灯火忽明暗，将三人面上的阴郁，照得更加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