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前世》梓馨

34、尾声之后

　　“奶奶，吃饭了。”小云儿滴溜溜的眼珠在佛堂里转了一圈，觉得有点恐怖。

　　“奶奶，走吧。”见奶奶没有动静，小云儿嘟起小嘴，慢腾腾地走进佛堂。说实话，她真不喜欢这里，阴森森，冷冰冰的，要不是奶奶在这里，她真是打死也不愿意进来。

　　“云儿，安静。”眉目慈祥的老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面目虔诚地对着那尊晶莹如玉的观世音菩萨。

　　“在佛祖面前要懂得尊重，要认真地诉说自己的罪过。”语气中略带责备，更多的却还是满满的宠溺。

　　“才不是呢，真正有罪人的从来不拜佛祖。我听丫头们说，咱们家原来的主人就是坏人，可是根本不拜佛，连佛堂都拆了。”小云儿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奶奶这样虔诚根本没用。

　　“起码，你可以得到心灵的平静。奶奶拜了四十年了，心情才算是平和下来。”老人慢慢爬起，牵起小女孩儿的手，晃晃悠悠地向门外走去。

　　“云儿，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看着天边一弯新月，老人恍如隔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云奶奶的忌日。当然记得。”小云儿从懂事起就每年参加云奶奶的忌日，到如今已经七八年了。

　　“你的名字，奶奶就是从云奶奶那里取来的。你要一辈子记住，你云奶奶是个了不起的人，咱们家欠她的，生生世世都还不完。”老人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叹了口气。

　　“还有上个月你爷爷的忌日，在墓碑前你说了什么？”老人依稀想起小女孩儿在陵园中的喃喃自语，问道。

　　“云儿问爷爷，为什么要和云奶奶葬在一起，他们不是没有成亲吗？”云儿抬起头，看着月光洒在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面容一片平静。

　　“云儿你记住，你爷爷和云奶奶虽然没有成亲，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比世上任何一对夫妻都要感人。奶奶有一天也要死的，到那时候，奶奶都不敢葬在爷爷身边。”老人说着说着，眼中又不□□露出一片迷茫。

　　“爷爷那时候病的很严重，是吗？我听丫鬟说的，奶奶那时候带着爹爹，每天出门找郎中。他们说奶奶现在得病就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休息好。”云儿扶着奶奶迈过门槛，轻声问道。

　　“娘。”桌旁一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满脸担忧之色。

　　“明天云姨的忌日，您就别去了吧。您这身子儿子实在是不放心，这万一要是出什么事……”苗原坐在老人身边，体贴地扇着扇子。

　　“儿子，你知道娘每年只出两次门。一次是你爹的忌日，一次是你云姨的忌日，这两个日子是你娘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放心吧，娘会小心的。”老人慈爱地摆摆手，示意儿子不用担心。

　　“好吧，今年儿子多给您派几个人，小心服侍着，千万小心，别出什么意外。”

　　“还有，娘，当年云姨的贴身丫鬟雨姨，昨天在老家走了……”苗原垂下头，却还是担心地观察着娘的反应。

　　老人拨着佛珠的手一颤，哆哆嗦嗦地问道：“安葬了吗？”

　　“雨姨的儿女押着灵柩都来了，说雨姨坚持要葬在旧主身边。”

　　“让她们两主仆离近一点，雨儿当年若不是为了给主子报仇，也不会豁出命去偷戴瀚的账本。这样一来，也算是魂归故里了。”

　　“可是，张家人还口口声声拿着卖身契说事……”

　　老人眼神一变，厉声说道：“张家人还有脸来闹？他们当年做的孽还嫌不够吗？逼死了一个主子还不算，连丫头也不放过。”

　　“娘您放心，张家人现在比丧家之犬好不了多少，无非就是借题发挥想讹一点钱。这事就让儿子去办，您就好好养病吧，别操心了。”

　　“岁月催人老，当年娘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你戴叔三年前走了，榆姨去年走了，现在你娘啊，就是等着这一天了。”

　　“娘您提戴瀚干什么？当年您和爹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不都是他害得？后来好不容易夺回了家业，您却不管别人的眼光坚持在外面养着他，儿子总想问您，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苗原迷惘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娘亲微笑的面孔。

　　“我们都是命运捉弄下的人而已。应运而生，应劫而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娘还记得，娘第一天入苗家门的时候，我的婆婆说了一句话。前世的因，后世的果。自从娘亲看透前世后，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说到底，所有的仇恨都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与其天天痛苦地折磨自己，不如放开仇恨。原谅远比复仇更让敌人愧疚。”老人平静地说着，目光飘忽地似乎回到了从前。

　　“儿子，早点歇了吧，明天陪娘去看你云姨。”老人轻笑着拍拍儿子的头，费力地站起来走回了房间。

　　第二天

　　“云姐姐啊，妹妹来看你了。”老人费力地登上一级级台阶，甩开周围所有人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走到墓碑前。

　　“酒。”老人颤抖地接过酒坛，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姐姐啊，你和青篁过得怎么样了？我说过的，这一辈子我夺了你的情哥哥，所以下辈子，妹妹我还。”老人嘴角含笑，慢慢扶着墓碑坐到地上。

　　“姐姐啊，妹妹我也快了，到时候我来找你们，你们要做东道，不许赖账。当年的张家二老，现在早就死了，你的怨恨也该烟消云散了吧？你的丫头雨儿也快来了，她说一定要葬在小姐旁边。青篁的儿子现在出息了，生意做遍了江南。我的孙女儿，也取名叫云儿，我希望她能像你一样，有一个无怨无悔深爱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渐渐涣散。

　　“姐姐，我来了……”

　　墓碑周围，一片号哭。

　　苗家主母水锦鲤，卒。

　　葬于其夫苗青篁身侧。

　　那一日，天空湛蓝。

　　戈壁滩上，干涸的小溪旁。

　　万里无云，树木枯死，溪边的小草全部枯萎。

　　沟底，一条暗红色的锦鲤，肚皮一起一伏，鱼唇边早已开裂，曾经美丽的鳞片也失去了光泽，缺水的严重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终于，她停止了呼吸。

　　前世的因，后世的果。

　　一世孽缘，一世专情，一世如梦，一世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