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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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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子后来在米兰·昆德拉的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我们每天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偶然性,确切的说,是人、事之间的偶然相遇,我们称之为巧合。
那时候的安藤清子之所以能够成为今天的她,大部分与越前龙马这个巧合有关。如果没有他,她大概会活得像日本大多成绩中下等的学生一样,草草结束九年义务教育,草草找个工作,草草结婚育子,然后,草草地死去。
越前龙马,这个名字让她的人生直接脱离了名为“安稳”的轨道。而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她本来闹腾得可谓鸡飞狗跳的生活,随着他的出现,被扰乱得……更加彻底了。
八年前,国中时期,与少年所有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年正值樱花盛放的季节,樱粉色只用了短短几天就包裹了整个东京,抬头随意一瞥,便满是樱花纷飞的情景,轻柔的微风轻轻拂过枝头上的几簇花,无声宣告着暖季的降临。柏油路靠近青春学园,学生来来往往,大都身着绿色的校服,年轻而活力。
然而一切美景都与清子无关,她此刻正一门心思放在手中这份新旧书更替单上,一扫眼前这个满是灰尘的图书馆,脸跟着就垮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清不完的样子。
“我……选择召唤神龙。”她一边忙着将被标记的旧书搬出书柜,一边小声地发牢骚。
扬尘以及旧书散发出的霉味都足以让人窒息。来来回回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清子终于累瘫在地,现在正是闭馆清扫时间,按理说除了她这个图书管理员以外应该还分配了其他人来帮忙,可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忙来忙去。
“不够七个,没有神龙。”她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靠着墙壁一本正经地对空气开玩笑。倦意一阵阵袭来,她轻轻闭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四周静得出奇,这样的环境总是让人睡得香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睫毛动了动,朦胧里看见窗外已是黄昏的天空,几只鸟扑棱着翅膀飞远。
图书馆里仅剩下几丝微弱的光亮,清子扶着墙站起,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不料却被脚边的一摞书给绊了脚。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来不及喊出声就重重地扑到了地板上,图书馆里的灯跟着应声亮起,刺眼的光让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不记得图书馆里安装了声控灯?”她坐起上半身,揉着膝盖上的痛处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醒了?”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她面前响起。
清子吓得打了个寒噤,猛地睁开眼,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就突兀地闯进视线,她木然地将目光缓缓向上移,只见白底蓝袖的运动服,胸前衔着“SEIGAKU”的字样,再向上,就看见皱着眉的少年正两手各握着几本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显然在她打瞌睡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忙着换书。
“啊,是越前君啊,吓我一跳。”
他周围的气场过强,让她不由自主地别开目光。
她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书本,除了被她踢翻的那一摞外,其他的书本都被整整齐齐的垒好靠墙放着。
“我们,认识?”越前龙马敛了些不耐,稍稍抬眼。
清子很明显地一顿,干脆一摊手,“很明显,只是我认识你。”想了想,又颇有些无奈地补充道:“其实我们是同班同学。”
“我没印象。”他转身将手里的新书稳稳放到书柜上。
我知道你没印象。清子暗暗在心里撇嘴,捡起落在地上的更替书单,埋头老老实实开始收拾那一片狼藉,随口一问:“你来很久了吗?”
“嗯。”越前龙马清理着书本,心不在焉地回答。
清子将书本重新叠好,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松本老师说图书管理员有两个,你、你是不是另一个……”倒霉鬼?当然,后三个字她没敢说出来。
“嗯。”又是单音节的回答。
清子知趣地没有继续搭话,她本来觉得被选来干这份苦差事实在是不幸,但现在看来,好像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她轻轻挪到书柜的另一边,麻利地将准备好的新书一本本地放上去,然后将旧书叠到一堆摆放整齐。整个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的摩擦声以及两人偶尔走动的脚步声,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就这么突兀地盖过来。
清子刚抽走书架上的几本书,一抬眼,隔着书本间的间隙看见了对面正低头放书的越前龙马。
这个人让她莫名地崇拜,很奇怪的,他身上总有一些东西让她觉得服气。
初升国中时,她第一次在班上见到自己的这个同班同学,届时他稳稳地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琥珀似的眼眸熠熠,唇角轻抿,着实是一张好看到让人难以忘记的脸。他的自我介绍简短省事,加起来也不过三秒:“我是越前龙马,请多指教。”说完就不紧不慢地迈下了讲台,留下身后一班子人不可置信。
唯有清子一脸敬佩,在底下无声地鼓着掌。
依照开学惯例,人人都会抢着介绍自己性格爱好如何如何,以此博得关注。这个人仅仅用了几个字加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就把自己阐述得一清二楚,实在是个人才。
传闻他很擅长打网球,刚入学就出乎意料地打败了几个比他年长些的正式队员,破例成为青学首个一年级正选队员。
清子曾一时兴起看过他与乾学长的那场比赛,他每个干净利落的击球,她都只觉奇得咋舌。
人人都为他精彩的表现称奇或是喝彩,而她却想,需要什么程度的枯燥练习才能炼出这样一个人。天赋异禀自然重要,而能摘得王冠的,也总是懂得付出的人。
此时正在忆事的清子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聚焦在他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越前龙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搬着书走过她身后,偏头看了一眼她木讷的表情,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刚刚站过的方向,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无趣地将书垒到墙边,“我觉得,你很有偷懒的嫌疑。”
“怎么会,我刚刚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歇够了。”她一回神,理直气壮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等到新旧书本全部更替完,窗外只剩下几点稀疏的星子,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清子抬头眯眼看了看墙上的钟,早已过了八点。等到她回过头时,靠近木门登记处的越前龙马却提起黑色的背包准备离开。
“武士,请留步!”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阻止他。
越前龙马不明所以地转过身,远远看向她。清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激动,轻咳一声,悻悻地找了个借口,“你是不是拿错书包了?”
这是个蠢问题,她自己也知道。
上帝作证,她真的只是想留住他哪怕一分钟而已,走最后的人需要负责熄灯,夜晚的青学空无一人,图书馆外的长廊挂满了各种人像,稍微有风灌进就会发出低沉可怕的呜咽声,像是怨灵的控告。这样的情况她着实应付不来。
他瞧了一眼手里黑色的网球包,又侧目看向桌上小巧的深棕色书包,慢条斯理地开口问:“你的视力是多少?”
“两只眼睛都是0.6。”清子干笑了几声,老老实实地回答,又讪讪地解释:“轻度近视。”
越前龙马突然走到桌前用另一只手提起她的书包,同时将双手往她的方向递了递,难得地耐着性子给她作比较,“轻度近视?”
的确,她的书包还不及他网球包的一半高,而两者的颜色更是完全不一样。能将它们弄混也实在是件不易的事。
清子只管目的达成,趁机快步走到他面前夺过自己的包,厚着脸皮地强调道:“嗯,轻度。”
越前龙马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向长廊迈去,随后懒懒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过来,“不觉得。”
清子一噎,一脸吃瘪地摁下墙上的开关,在黑暗里摸索着将木门关好,一边努力适应光线极其微弱的环境,一边没骨气地去追还没走远的越前龙马。
走了几步,听见前方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心莫名地安稳下来,她加快脚步,慢慢看清了那个即将走到长廊尽头的挺直背影,他白底的运动服不融于四周的黑,格外显眼,仿佛这个人天生就这么与众不同。
王者。清子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词。
没由地一怔,等到她好不容易走到走廊尽头的大门口,再一扫四周交错的道路,早已没了他的人影,大概是被高耸的教学楼挡住了行迹,少年在黑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深……深藏功与名?”清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越前龙马向来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甚至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失望的,这算是他的特点之一。
好歹她成功逃离了阴森诡异的长廊,现在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庆幸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