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残墨馆主

2、前路

　　“剩下的人，根据我点的名册分派到各院，”李妈妈回头低声问身后另一名身着藏蓝色袄裙头发油亮的媳妇子了一句，“各房需要的人都在这上面了吧？”
　　“是，但太太院里后来又报上了一个洒扫丫头的缺。”
　　“怎么回事？好吧，我知道了。”李妈妈说完挥挥手让媳妇子退下去半步。
　　“青杏、二丫，大少爷、大少奶奶的岁芳院；春穗、招娣，二少爷、二少奶奶的泠泉馆；四儿、麦子、大丫、春桃，四少爷的三省斋；迎春、杜鹃，大姑娘的幽篁馆；柳儿，太太房里。好了，就这样吧。”随即，从旁边鱼贯而出几个年岁不大的媳妇子将剩下的小姑娘带走了。
　　圆脸姑娘握着柳儿的手，依依不舍道：“柳儿，你一定来要来三省斋来找我。要是比我想的晚了一刻，我就，我就，我就不理你了！”说着还狠狠的跺了跺脚，旁边其他小姑娘不由吃吃的笑了出来。正好被领人的媳妇子瞧见，只见那媳妇子狠狠拧了一下其中一个小姑娘的胳膊，被拧的小姑娘看见媳妇子恨不得生吞了她的眼神，哪敢再说笑，忙头一低，不做声了。
　　圆脸姑娘见了，只觉得原先还以为能做大户人家的丫鬟能够吃的睡的好，现在看到这么几个凶恶的管事，不由心生怯怯。此时，一双手在她手上拍了拍，她抬起头，正是柳儿。微凉的手透着一股安慰，小姑娘仿佛又被激励了似的，晒的略有些黑的面庞上又沾染上了一丝红晕，她坚定地对柳儿说道，仿佛是在鼓励自己，但在柳儿看来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我们都要好好的！”回应她的是柳儿重重的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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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跟太太说，人带来了。”李妈妈站在门外，小声的跟过来打帘子的小丫鬟说道。柳儿低着头，静静的站在李妈妈身后，手指却“蹂躏”着衣摆。
　　“是，妈妈稍后。”说着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屋内。太太最是潜心礼佛，念经时不容得有一丝杂音，之前被赶出去的那个金莲就是正好在太太念经的时候洒扫，惊扰了太太，自己可不想碰这个忌讳，毕竟即使是家生子被撵了出去也是说不到什么好人家了，连带着老子、娘也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丫鬟小心小意的禀告了太太便退到一旁。太太微微睁开眼，细窄的眼缝中透露出一丝精光，随即点了点头。小丫鬟赶紧去回话。此时，太太从云烟缭绕的佛像前站起，旁边身着浅绿蝶穿蔷薇绸褂的丫鬟忙上前来。细观，却是一副好面相，鸦青色的头发梳的水亮，点缀着珠翠，面若银盘，眉似远山眸里含波，琼鼻小口，虽不如公侯世家的贵女，但比之官绅家的小姐却也是不差了。
　　“太太慢些。”说着小心翼翼的将太太从蒲团上扶起。
　　“冰壶，还是你最贴心。”太太拍拍冰壶的手，虽然已经费心保养但仍已透露些微老态的皮肤在鲜活生命力的衬托下宛如一块即将脱落的树皮。
　　“几位公子、小姐也是极为孝顺的，只不过诸事繁忙，倒让奴婢在太太面前讨着好了。”
　　“你呀。要是真把你配了出去，我这身边倒少了一个巧嘴的小妖精了。”
　　“太太说的是个什么话，奴婢自是要永远侍奉在太太身边的。”说着，冰壶不依得跺了跺脚。
　　“好了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太太拍了拍冰壶的手，安抚道。
　　冰壶搀扶着太太出了佛堂，进了旁边的中厅。“让她进来吧。”太太一边在上首座坐下。
　　“给太太请安。”李妈妈恭敬的给堂上的太太行了个礼。柳儿也随之跪下，头低着，压抑。一阵沉静的甚至弥漫着死气的沉静充斥着整个房间。
　　“起来吧。”坐在上首的太太嘴唇开启。李妈妈默默起身退至一边。
　　“抬起头来。”
　　柳儿闻言抬起了脑袋，只见前方鸡翅木雕团花纹的太师椅上安然坐着一位衣装华贵的夫人，赭红色松鹤延年宫绸对襟褂。已经透出些微银丝的发髻上簪着一套景泰蓝凤凰翱翔的头面。宝蓝色的抹额上坠着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东海珍珠。面色约有些发白，倒是估计因为年龄和礼佛，并未有做什么修容，仅是描了眉，擦了点唇脂。
　　就在柳儿直视太太的时候，太太也在打量着柳儿。较之初见时一副面黄肌瘦的难民打扮，现在的柳儿略微长出了点肉，已经可以看出点颜色。原本如杂草一般的头发整齐地梳了起来，和所有新进的丫鬟一样，穿着一件粉色茧绸衣裳。
　　“你也起来吧。“太太虚抬了抬手。
　　柳儿依言缓缓站起，按照进门前教习妈妈教的和李妈妈叮嘱的那样行了礼，一丝没疏漏。李妈妈在旁边看了，不由松了口气。柳儿哪里做得不好，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太太自己差事没办好，那时候太太可不会管是不是底下人的问题了，自己可是要吃个不小的瓜落。太太可是最看重规矩的。
　　气氛依然有些凝重，柳儿的站起并没有使这个光线昏暗的佛堂沉闷的感觉得到些微缓解。直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太太身边传来。
　　“太太这是要吓到新来的妹妹了。”冰壶娇笑道。
　　闻言，太太的嘴角也终于上提了一些，笑骂道：“也就是你这个促狭鬼。”
　　“这我可不同意，我可是太太的开心果，怎么是促狭鬼呢。”
　　“李妈妈，你看看，你看看，整天都没个正形，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啊？”
　　“再没个正形也是太太您惯出来的！”说着，冰壶拽着太太的袖子来回摇摆着，“还有，我才不嫁人呢！就守在太太身边，一辈子陪着太太。”说着便半偎在太太怀里。
　　“好好，不嫁就不嫁，以后就陪着我这个老婆子。”
　　“太太才不是什么老婆子呢，太太还年轻呢。”冰壶仰着头，眼带崇敬的看着太太。
　　“真是个嘴甜的。”太太伸出手刮了刮冰壶的鼻子。
　　“可别是投胎的时候阎王爷单单给她嘴上涂了蜜，可怜我们这些笨嘴拙舌的。”李妈妈随即奉承道，说完还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连李妈妈也要作弄我。”冰壶红了脸，拽上了柳儿就要往外走，太太和李妈妈看到冰壶恼羞成怒的样子要的更开心了。在这一片欢笑中，好似只有柳儿如看客一般，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出喜剧的上演，心里如同脱离枝头的枯叶，空落落的。
　　“妹妹叫什么，多大了？”冰壶将柳儿拽出了门，边走边问道。
　　柳儿没有回答，只是在冰壶空下来的另一只手上写下“柳，儿”和“十，三”四个字。
　　“柳，儿。”冰壶依稀辨认着柳儿在她手上写的字，刘府三等及以上的丫鬟都是要识字的，特别是近身丫鬟，若是大字不识闹出笑话可是丢主人家的脸的，而且有时太太小姐们略有怠懒，丫鬟们也是要读一些杂书给太太小姐们解闷的。是以冰壶识字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冰壶看到柳儿一副好似大病初愈的模样，想起听外门小厮谈起的今年大旱，不少地方都遭了灾，逃难的数不胜数，心下一琢磨就想到了柳儿估计也是逃难来的，不由心生同情。但冰壶不解的是太太为什么会让一个小哑巴进了自己的院子？单纯的好心吗？
　　冰壶领着柳儿去到管事的那里领了三等丫鬟的物件，管事的一见是太太面前的红人来了，忙急急告罪，“累的冰壶姑娘还跑过来一趟。”，忙指派了两个小厮把东西送到柳儿分配的房间。
　　冰壶将柳儿送到房间门口，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柳儿妹妹，我一见你就感觉非常投契，我也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以后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找我便可。谁要是欺负你，告诉你，我回禀太太去。好了，你先休息，明天就要上工了。”
　　柳儿微微的点了点头。送走冰壶后，柳儿静静的看着这间灰色的下人房。三张床，已有两张被人占去，只剩西边的那一张空着。房屋中间放置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一套粗瓷茶具静静地摆着。柳儿收拾好，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冷的，带着一股茶的涩苦味，揭开盖子，茶叶已经完全舒展，看起来反而有些粘腻了。
　　柳儿环顾着四周，不知道前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