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尚》琉璃草7

5、chapter05

　　Chapter05 一切自有因果
　　次日去上班逮着了谭晔，看那人一脸的疲惫，到了嘴边的质问又活生生被咽了下去，想约对方晚上一块吃饭，却见谭晔为难地挠挠头，半晌才犹豫地说，“那个，今天说好帮乐贤接风来着，所以没办法两个人……”
　　看他抱歉的小脸色，刘尚暝心底纵使有些不悦，也没有发怒，只是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肩，“行，下班我陪你一起去。”
　　“好嘞。”得了应允，谭晔乐颠乐颠地跑远了，刘尚暝叹了一声，将心间那股不安的情绪往内里使劲藏，却在回头看见李斐堂的那刹那崩盘，连一声客气的“嗨，师兄”也僵在嘴边，佯装的笑容满满都是苦涩，就如同李斐堂手中那杯浓烈的黑咖啡。
　　李斐堂伸长了手，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呈在刘尚暝跟前，“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咖啡，提神醒脑，换个心情才能好好工作。”
　　“谢谢。”没有推辞，接过咖啡，一饮而尽。烫，烫得舌苔生疼，但仿若察觉不到一般，漾着笑容回应，“师兄的咖啡真美味，真应该点10086个赞！”
　　“你喜欢就好。”李斐堂拍拍刘尚暝的肩，假装看不见那放大的笑容下苦涩的弧度，“喜欢的话，欢迎过来品尝。”错身之际，他低声呢喃，“你记着，李斐堂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刘尚暝一怔，扭头看向那人的背影。是幻听吗？刚才，他说的……是自己的幻听吗？
　　晚上去的是韩国餐厅，这顿饭并不能让人非常愉悦，至少，刘尚暝如是觉得。谭晔眉飞色舞地与崔乐贤聊着从前的过往——那是刘尚暝来不及参与的过往，他甚至一个字也插不进去，只是安静地捧着自己的石锅拌饭，整张脸差点埋进了锅里。
　　还是崔乐贤偶尔地抛了一些诸如“尚暝你看晔子这家伙多二逼”“啧啧啧，尚暝你看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了吧快甩了他不然你会后悔的”“天哪，这么多年过去了谭晔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尚暝你到底看中他哪一点”的话头，刘尚暝只是挂着浅笑，一一给予官方回应。
　　嗯，官腔，那是刘尚暝最会的特技，有时候，连亲娘都看不出来。
　　然而，内心里，对崔乐贤的每一个话题，他都有另一层腹诽的回应。
　　就算二逼我也喜欢。
　　我甩了他你好捡回去吗？
　　我就是喜欢他不长进的德行，关你什么事！
　　告别了结伴回家的两人，刘尚暝形单影只地走上地铁，失落异常。
　　刘尚暝你承认吧，你还是吃醋的，你还是不安的，你还是怕崔乐贤的突然介入让你们之间的若即若离无所遁形，你怕这个人的出现让谭晔突然醒悟他爱的人到底是谁，你怕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这一点点爱恋会突然变成泡沫幻灭成影……
　　其实，刘尚暝最怕的，或许并不是被丢弃被背叛，而是明明自己已经委曲求全，对方却恍然不知，仍旧得寸进尺。刘尚暝最眷恋的，无非是当年那一抹温暖的笑，让他感觉，这过去二十多个岁月，自己完全白活了一场。不，此刻的刘尚暝只是想，哪怕只是一个备胎，他也想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备胎。
　　反正，他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多美好的结局。那首歌唱的很对，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灰姑娘遇不上真爱她的王子，白雪公主最终也成为小矮人的宠物，恶毒的继母和残忍的皇后，最终才是王宫的主人，是童话的胜者。
　　那一夜，喧嚣渐无，越发安静的地铁出口，单薄的男子孤独地立着，嘴角挂着凄凉的笑意，突然对着天上的弯月肆意大笑，将刚好经过的行色匆匆的小女孩吓了好大一跳，瞪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神经病”，嘟囔了好一阵才离开。
　　当然，刘尚暝的不安，谭晔是感受不到的。
　　在得到崔乐贤回归消息的那一秒，他整个人就好像变得特别奇怪了。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也想不起其他人，一心只念着：怎么办才好呢？该用什么表情去迎接？该带着怎样的假面才能继续维持这段早已变质的友情？
　　他后知后觉才想起：哦，我这么心乱如麻，尚暝可怎么办呢？
　　暗夜中，被崔乐贤整个勾在臂弯里头，感受熟悉的心跳与味道，谭晔埋着脑袋苦笑：崔乐贤哪，你就是魔怔哪，一遇上你，谭晔再无理智可言。
　　陪着崔乐贤去超市买了一大袋生活必需品，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匆匆洗漱，挂着毛巾从浴室里头冲出来，正好对上抱着衣服打着赤膊从卧室出来的崔乐贤，谭晔呆了一呆，“诶诶诶，你这耍流氓也耍得太过分了，好歹我也是名草有主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诱惑人？”
　　“诱惑你？得了吧，我身上哪处地儿你没看过啊，咱们可是一块跑过温泉的人，你的游泳还是我教的呢！”崔乐贤不以为然，推开大惊小怪的谭晔直接进了浴室。
　　愣在原地的谭晔被关门的声音赫然惊醒，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该死的谭晔，你的智商被狗啃掉了吗？怎么能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呢？万一给人听出来可怎么好啊！”
　　回到房间，正好接到刘尚暝的电话，“啊，尚暝你到家了吗？”
　　“嗯，我洗好了，现在香喷喷的来着，你呢？”
　　“我也是。哈哈，尚暝洗好了肯定香喷喷的。”
　　“嗯，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要上班呢，我们明天食堂见咯。”
　　挂了电话，谭晔整个人都神游太虚，对了对了，谭晔你如今可是有主的人了，你有尚暝了，你有尚暝了，你有尚暝了……哪怕说了千百遍，理智也没法战胜情感，把这五个字变成谭晔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啊啊啊啊，我一定是疯了，一定疯掉了才会答应让乐贤住进来！”捂着脑袋，谭晔痛苦地满床打滚，“明明是留给尚暝的房间啊啊啊啊啊！”
　　“谭晔你够了！有你这么重色轻友的吗？”谁知，崔乐贤的身影就在门口，未干的水滴沁润着肌理流下，勾勒着胸前完美的轮廓，谭晔吞了吞口水，看见对方满脸不悦，“我就住几天，等我找了地儿我就走行不行？”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乐贤。”爬起来，谭晔局促不安地解释，但显然崔乐贤听不进去，抓着肩上的浴巾粗鲁地擦着头发，“本来我就挺郁闷的，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跑回来，才知道原来他竟然已经有主了，诶，你说我追都不知道从何追起……”
　　大约是真的被打击到了，他垂着脑袋靠在门上，整个神情陷入一种特别迷茫的状态，让谭晔看了觉着好不心疼。
　　青梅竹马。
　　时光是谭晔永远跨不过去的坎，才会明明深爱，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你别这样，就算是结了婚不是还能离吗？有主又怎样，抢过来就是了。你崔乐贤想要的，未必还要不到不成。”
　　“我要是能要，也不会二十年都过去了，还让他在别人身边得瑟蹦跶。在他心里头，恐怕我永远都是那个小馒头弟弟……”他苦恼地抓了抓前额的鬓发，“你说我这么用心地健身，这男人的体魄，怎么他就看不到呢！”
　　崔乐贤还记得自己十八岁那年，那人兴高采烈地捧着礼物来参加自己的成人礼，个子虽小巧但气势却丝毫不输，硬是巴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整颗脑袋都揽在怀中，“真想不到有些日子不见，咱们往日的可爱小馒头就成人了，不错不错，瞧这身子骨，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小馒头被别人欺负了，小馒头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对吧，斐堂？”
　　李斐堂笑意盈盈地立在不远处，微笑以对。
　　一直在努力，一直很努力，想追赶两个年轮跨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从来不曾想，不过七百个岁月，却让人如此挫败。
　　“别急，总会有机会让他看到的，对吧？”
　　“嗯。你知道他跟谁在一块吗？”
　　“谁？”
　　“方宇朗。”当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崔乐贤是绝望的。
　　“诶？”谭晔瞪圆了眼睛，方宇朗可是师大风头最劲的人物，“不对，方师兄不是跟李斐堂传的火热吗？就你那邻居哥哥李斐堂。大家都说什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咱们学校多少女生YY他们啊，论坛里头还有什么同人文来着！”
　　谭晔至今还记得，在论坛中无意点进去那帖子的时候，自己瞠目结舌的表情。
　　“对啊，打死我都想不到来着！当初我还跟斐堂哥开过他跟方宇朗的玩笑！我在聚会上见过他两次，也没看出他对阿诺有多深的感情！怎么我就出去了这么一段时间，他跟阿诺就……晔子，我真心想不通，要说斐堂哥没看上方宇朗我才不相信，他那样的人，哪里容得下别人在自己跟前这么放肆。这么多年，我打一出生就认识他了，除了我和阿诺，就只有方宇朗能在他跟前这么放肆竟然没有被排斥……”
　　“好乱。”谭晔挠挠头，表示自己的情商已经理不清这么繁乱的关系。
　　“还有更乱的呢！”崔乐贤翻了翻白眼，“我这回去了我舅舅的农庄，去看看舅舅顺便把宇羡给接回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在那儿不仅仅看到你家刘尚暝，我还看到方宇朗竟然跟着一块吃饭，打听了才知道，刘尚暝跟方宇朗竟然是兄弟诶！”
　　“诶？”谭晔瞪圆了眼，“他们哪里像兄弟了？”
　　“我也觉得啊。”崔乐贤立马点头表示赞同，“后来我让宇羡去打听了，看刘尚暝叫方宇朗他爸是叫伯伯，方宇朗叫刘尚暝他妈叫阿姨，我猜……”
　　“啊，再婚？”谭晔马上会意，刘尚暝是有跟他提过，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应该是，不然也没有别的答案了。”崔乐贤突然一怔，拉着谭晔去床上坐好，严肃地说：“晔子，这事有点大条。”
　　“有多大条？”
　　“你听我跟你分析分析。”崔乐贤随手抓了床头的纸巾盒，抽了一把纸出来，捏出一团一团扔在床上，“喏，这是你，这是刘尚暝，你俩是一对，对吧？”也不等谭晔点头回应，他继续说，“刘尚暝跟方宇朗是名义上的兄弟，而方宇朗跟阿诺现在是……”他别扭了半天，最终还是妥协了，“现在暂时是一对。阿诺跟我还有斐堂哥，我们仨一块长大的，你跟我又是好哥们！嗯，斐堂哥肯定还喜欢着方宇朗……”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摆出来的“六卦阵”，“你快看看这关系，这关系……”
　　“这关系不能再乱了。”谭晔接话。
　　“大概还有更乱的。”崔乐贤哀叹一声。
　　“还有什么？”谭晔不安地问，他不会蹦出一句，还有你暗恋我……那谭晔一定会直接冲到阳台跳下去，他真的再没有脸面见人了。
　　“不管那些了，小子们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我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呢！”崔乐贤甩甩头，“你说，方宇朗那样的劲敌，我怎么才能把人从他手上抢过来？”
　　“大概……”谭晔觉着自己苦逼极了，竟然要帮着自己暗恋的对象去情敌那儿抢人，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崔乐贤，钳着对方的肩大吼“你好歹看看我啊，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耗着，你怎么能看不到我的感情”。可是，不行啊！真说出来了，连兄弟都没法做了，而且，也对不起尚暝啊！
　　“大概什么啊！你有主意就赶紧告诉我吧，我都快要急死了！”崔乐贤崩溃地大喊，“我这次回来是跟老爹签了协议的，要是三年之内没有做出什么成果，就只能回家负荆请罪，今后的所有决定都必须经过他点头！这是一盘棋啊，我要是输了，我下半辈子就没有自由可言了。”
　　“哎呀，就大概……你可以去找李斐堂啊。你不说他喜欢方宇朗嘛，让他去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不行不行不行！”崔乐贤当下否定这个答案，他又不是傻子肯定想过这个办法，“斐堂哥那么讲义气的人，让他去撬阿诺的墙角，打死他也做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啊！”崔乐贤欲哭无泪，“我跟你说，倘若是斐堂哥跟阿诺搞到一起去了，我还真有一堆法子想，斐堂哥总是舍不得我难受的！可是，那人是方宇朗诶，我要是把方宇朗怎么着了，别说阿诺，斐堂哥都不会放过我！而且，”他低着头扁着嘴，“让我去跟方宇朗抢人，说实话，我信心不是很足啊。”
　　黎诺属意的，大抵就是方宇朗浑然天成的男儿气概。这一点，崔乐贤不是没有，而是黎诺根本发觉不了。
　　“你……”看不得崔乐贤这么没志气的德行，谭晔真是恨不得一拳就揍醒这人，“有什么不自信的。你想想你跟黎诺多少年，他方宇朗才多少天！要论了解，恐怕除了李斐堂，就是你最了解黎诺哪！他最喜欢什么，你就挑着下手就行。要不你就等，等到他们最终有矛盾的时候。也是不小的年岁了，我还不信方宇朗他家还能不催婚不成。要是来几回相亲，黎诺再大方也会受不了嘛……”
　　“然后我就趁虚而入？”崔乐贤咂舌，“天哪，谭晔你从哪儿学来这么恶毒的法子啊！倘若真这样，阿诺得多受伤哪，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给销出去……”
　　谭晔猛翻白眼，“得！我是恶毒，你家阿诺多善良啊！你就一直等着好了，慢慢等，我要睡了，明儿我还要上班，崔少爷您请！”
　　知道这回谭晔是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但崔乐贤也不敢怠慢，“别介，安少爷你别生气哪，崔少爷的终身大事还得您做主呢！”
　　我要是做主的话，就把你这负心汉给收了！
　　谭晔在内心里狂怒，明面上却不敢表露，“我是说真的，你让我想办法，我也没辙。法子是恶毒了一些，但你又没有使坏。从头至尾，你根本不用关心方宇朗，你顾着黎诺就行。我们这些人，能混多久的好日子，你心里头应该清楚，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你就抓紧了，等到日后真心不自由了，一颗心就得揣在最里头，谁也看不到猜不着碰不着，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恐怖吧？恐怕，黎诺也是倾慕方宇朗那样的自由灵魂才会……难道你不羡慕吗？”
　　多羡慕啊！就是太羡慕了，所以在入学伊始，在知道这个人物存在的瞬间，就有一股嫉妒萦绕在心头。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能过得如此潇洒呢？
　　哈哈，大概，一切都有因果吧。
　　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他会很公平地关闭一扇窗。
　　否则，这个世界，未免太不道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