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暗》张左思

14、采芙蓉

　　话音刚落，慕容秋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垂手站在他身旁的慕容渊忙从案几上拿起茶壶，倒出一杯茶水递给老父。饮下了茶水，老人的呼吸稍稍平顺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爹已经病成这样，恐怕大限之期将近。小渊啊……爹知道你从来都是最顺爹的意思。你一定要答应爹，否则我这老骨头，死不瞑目啊！”
　　“父亲不要这样说，”慕容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依旧恭顺地站在父亲面前，说：
　　“孩儿记下就是了。孩儿从不觊觎城主之位。灵是父亲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城主自然是要由灵来做。”
　　话音才落，卧房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显然是有急迫之事，敲门人一边敲门一边大声说：“城主，公子！二公子回来了！”声音传入慕容秋芳的卧房，父子两人均是略略一惊。少顿了顿，慕容秋芳才向门外说道：
　　“二公子带什么客人回来没有？”
　　“二公子带了二三十个人回来。”门外的人回答。
　　“快请到大厅里去坐！安排好茶水点心，不要怠慢了人家！”
　　敲门人应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房中的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身畔的儿子说道：“扶我起来，我要出去见见灵。”
　　英俊的青年男子依旧态度恭顺，扶起了病榻上的老父。然而不知为何，他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光芒。

　　几日策马赶路，终于抵达了芙蓉宫。慕容灵轻叹一声，翻身下马，望着眼前熟悉的宫殿楼宇，转向身边俊美无俦的崔雪暗，轻声说道：“这里便是我家了。”
　　“西域芙蓉宫么？”宛若天人的雪妖跃下马背，笑靥如同血莲花一般绽放：
　　“这样气势宏大，庄重又雅致，果真名不虚传。”他顿了一顿，玩味地笑着，问青衫的少年剑客：“你是芙蓉宫主的儿子，不知道你会不会‘采芙蓉’呢？”
　　“‘采芙蓉’？”慕容灵哑然失笑：“我小小年纪便去了昆山，怎么可能会‘采芙蓉’？只不过浅浅学过些心法罢了。”
　　“不会最好。”崔雪暗收敛了笑容，声音低不可闻，眼神蓦然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
　　然而，慕容灵并没有注意到崔雪暗霎时间的失神。离家已久，这些年一直在外学艺，今日终于重回此处，慕容灵的心中欣喜万分。他牵着马，脚步轻快地向着芙蓉宫内走去，一壁转过头，对崔雪暗说：
　　“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这些日子奔波劳顿，十分辛苦，你快进去休息一番才好。”
　　崔雪暗点了点头，随着慕容灵走进了芙蓉宫。身后的三十二个白衣的蒙面剑客默默地跟随着他们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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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下人打过了招呼，将马匹交给了马倌看管，慕容灵和崔雪暗、雪山三十二死士便被安排在厅房当中饮茶。虽是西域沙漠之中，茶水却没有丝毫的风沙气息，甘冽香醇，入口清爽怡人。
　　“好茶。”饶是名动天下的崔雪暗，饮下茶水竟也赞叹一声。
　　“好茶么？”忽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崔雪暗的话音响起：“这茶叶是我西域绿洲独有，因沙漠干旱，水源都在地下，不便灌溉茶树，便用露水喂茶，茶水芬芳甘美，的确是好茶不假。客人真是好眼光！”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被搀扶着的老年人走进来。那老人面目慈祥，头发花白，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笑容；搀扶着老人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人，看上去一表人才，长身玉立，却只是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爹！哥哥！”坐在椅子上的慕容灵欣喜地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快步走到老者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原本安坐着的崔雪暗和雪山三十二死士见此情景，也都站了起来。
　　慕容秋芳淡然一笑，看着次子说道：
　　“见了爹这把老骨头，居然让你如此高兴么？咳咳，你先去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他继而向着崔雪暗一行抱了抱拳，点头说道：
　　“各位是远道而来，快些坐下休息，不必在此拘礼。”
　　说罢，便由慕容渊搀扶着，坐在了上首。慕容渊扶着父亲坐下，自己却默默退开，低垂着眉眼坐在了慕容灵下首的位置。
　　眼看着厅堂中的人都按着宾主之位落座，慕容秋芳捧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茶水，正色说道：
　　“这些日子，我晓得灵在江湖上出了些事端。咳咳，关于这件事，我不言自明。今日他平安归来，已是万幸，我是灵的父亲，自然十分高兴。”慕容秋芳停顿了一下，转向了身边的慕容灵：“灵，依着现在的形势，你这次回来，以后要离开也是不可能了。你今年已经满了十七，在外历练了这许多年，爹相信你定能担当大任。不日之内，爹便会将这芙蓉宫宫主之位传给你，让你继承慕容家的基业……咳咳，今天随着灵来的诸位宾客，也不妨先做个见证……”
　　“爹，”没等父亲说完，慕容灵忽然出声说道。深吸了一口气，眉清目秀的少年剑客站起身说道：
　　“今日我回到芙蓉宫，并非着急想要继承爹的宫主之位。我，我是……为了成亲。”说完，竟有些许红晕浮上脸颊。
　　“成亲？”慕容秋芳仿佛听不懂儿子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成亲？……你与谁？”
　　微微沉吟了片刻，慕容灵径直走到了与雪山三十二死士坐在一起的崔雪暗身侧，轻声说道：
　　“便是与这一位。”
　　崔雪暗安然放下了手中茶杯，微笑着站起身来，面朝着慕容秋芳深深一揖，亦轻声说道：
　　“晚辈崔雪暗，见过慕容宫主。”声音清澈明亮，犹如灿然春水，叮咚悦耳。然而不知为何，崔雪暗那清脆声音在慕容灵听来，却是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