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的他》十一块七

59、Chapter_59

　　汉诺威的秋天究竟有多冷，还是因为越来越像冬天？
　　俞易安看到教堂的时候，不自主的笑出来，小姑娘还是这么有仪式感。当初在教堂台阶上大咧咧不顾过客眼神，放声大哭，仪态一点都不端庄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那天比现在还冷，她大衣外面穿了一件裸背的黑色长裙，拖到地上，粘了雪花。
　　德国冬天不算冷，初春更是，可是偏偏他来看俞珊那年，一场雪堵了他回中国的路。

　　也让他的世界里，有了徐蔼芮这个人。
　　徐蔼芮引着他走进来，花玻璃真的很漂亮，在学习里，教堂大多也成了演奏的场地，没有太多宗教严苛的规定。可是布局还是个老教堂，两个人就坐在场凳上，挨的不远，却确实不比平时进。
　　“我电脑上，一直登陆着微信，我看到纽约时间那天晚上，你给我发，可能要晚一天去。”
　　这是徐蔼芮的习惯，有个笔记本一直开着放身边。不是什么必须等工作邮件类似的，只是她每次都懒得关机，也懒得再等每次开机的几分钟和输密码的麻烦。当初俞易安第一次登堂入室，被许越涵和爷爷逮到那次的FaceTime也是因为家里常开着的电脑没关。
　　微信app也留着没有被人删除的聊天记录，他明明说让自己多等一天，临时改了机票，有事不能再等。可是等到白天，她醒了要拆线的时候，手机微信里，空空如也，没有一条新消息。

　　那几天常陪在病房的只有自己的母亲，而来探病的徐景林或是许越琦怎样都没有可能，去做这样偷摸的小事。

　　徐蔼芮实在是好奇，自己的母亲究竟和俞易安说了什么？徐蔼芮可以想到母亲生病之后，会对自己和俞易安的关系开刀，本来就就希望自己能和她的半子许越琦在一起。知道可能生病会剩下的时间不再多，可能会随时离开，所以希望看着自己的女儿可以跟自己更信任的人定下来。

　　哪怕知道这样，徐蔼芮还是想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对俞易安说了什么。这样，她才能清楚，究竟是母亲用了什么强大的理由，说服了俞易安放弃自己。又或者是，俞易安真的会离开，哪怕没有自己母亲的干涉。

　　俞易安没有想过瞒着徐蔼芮这些，其实她母亲删除了聊天记录自己也并不知情，只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亲老师，竟然这么狠心。无奈地摇摇头，侧过身子直面徐蔼芮说：“你母亲找过我，和我聊过。”
　　徐蔼芮点头，正如自己猜测的一样。“她有说什么吗？我可以知道吗？”
　　俞易安没有隐藏，直言不讳：“她觉得许越琦更适合你。”
　　另一句话俞易安并没有讲，徐母还说，徐蔼芮和许越琦的感情很深，她觉得两个人会携手摸索走向未来的路。
　　到那时，他俞易安是什么？
　　徐蔼芮想要开口反驳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她没有从俞易安的话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俞易安被逼着放弃，还是他主动。

　　两人身边的蜡烛闪了闪，门被人带开，是学生，一对情侣。徐蔼芮突然明白过来，不管结果如何，他们确实曾像情侣般热恋贴切紧密，不需要从话里听到些什么。确是事实，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都选择离开。而这离开，是自己直接又或是间接造成的。

　　“徐蔼芮，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非爱不可的爱人，非疼不可的亲人，非做不可的事，非承担不可的责任。你不能，再时时刻刻都想着去挡那把坏人刺过来的刀子。”俞易安说完，又想起那天机场，她躺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血流了一车的场景，有些后怕。

　　他究竟要怎样才能护住这个什么都在考虑别人，但是依旧觉得自己自私的姑娘呢？
　　“俞易安，我妈妈生病了，你不要怪她。”徐蔼芮想要继续说，等自己陪完妈妈，一定会好好珍惜与俞易安的这份爱情。只是鼓起勇气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俞易安打断了。
　　“我怎么会去责怪你的母亲，可是，不能要求你改变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至少，现在听我一次话，就一次，如果你真的受伤了，你想要保护的人会自责。”
　　俞易安给徐蔼芮围了围巾，继续说着：“那些你以为你保护住的人，会更难过的想要守住，已经离开的你。你们都是为了彼此好，那为什么要互相带着善意的保护，而分离呢？“

　　俞易安说完这句话，没有留下一句离开时会说的再见，走出了教堂。徐蔼芮突然被泪蒙了双眼，他知道，这句话，他不止是在开导已经二十代步入中间，却没有长大的小女孩。更是替自己的母亲说话，如果互相为了彼此，那你和许越琦就不要分开。
　　俞易安这个坏人，我一定比你更坏吧。

　　徐蔼芮不想要哭，可是悲伤的感觉控制不住，疼，心里真的好疼。情感反应到生理上的那种疼，徐蔼芮到今天才相信，她真的要接受俞易安的离开，接受两个人的分手。
　　可是她真的好遗憾，没有亲口告诉他，我不爱许越琦，我爱的是你。
　　为什么当初要在去纽约前气你？为什么那么多个机会，都没有告诉你？
　　并且为什么一定是许越琦，如果是任何一个不那么优秀，没有和我一起长大，和我没有感情基础的人，你会不会都要更自信更坚定我不会爱着别人一些？

　　所以，你就不会走？
　　直到今天，徐蔼芮才发现，她只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擅长离开，可是心里的这个小女孩，从来不会和周遭说再见。
　　她难过的快要疯了，她在这个好像神已经远去的教堂里，质问着，为什么今天，此时此刻自己才懂得：生活是延续的。而生活中的人，是分离的。

　　***
　　“Xv，你曾经在镜头后面躲了很久，今天终于见到你。真的很激动，可以给我们讲一讲今天做完这节公开课的感受吗？“
　　镜头前的Xv，一字肩黑色连衣裙，一如当初第一次在汉诺威被刷下主奏那天，一样的裙子。

　　徐蔼芮新打的耳洞，带了两只流苏金属线，是设计师寄到德国来的。当然，从头到脚其他的装扮，也全是大牌漂洋过海。只是网上负面的任何评论，没有一条，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的网站上。
　　她谈了很多首很难的曲子，她谈了赵宗亭，她谈了自己的教授，当然她也谈了自己的家庭。只是这么多，有关俞易安和许越琦的一切，都没有聊到一点。
　　最后公开课现场的学生还是不甘心，举手问答的时候，问道：“老师，你现在的男朋友究竟是谁呢？”
　　不是很友好的提问，徐蔼芮没有生气，只是莞尔一笑，说道：“我的生活充满感情。”

　　全场没有明白徐蔼芮讲的，唯一反应过来的人，是台上的主持人。解释道：“Xv待朋友的真诚，生活一定充满了许多爱。”
　　徐蔼芮点头应了，只是在直播前，不敢有过多的表现。只是，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擅长爱，俞易安的那份，就空着。

　　下了台，没有停留，直接飞去了机场。纽约感恩节，到处就全是圣诞的红色绿色。徐蔼芮下飞机的时候，机场有人发着热巧克力。等徐蔼芮出了航站楼，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徐景林没有带司机，一个人，等在机场外面。徐蔼芮去德国怎样精简，也是过去了前后一个星期，又是冬装礼服一起带着，走的时候还是收拾了两个箱子。等徐蔼芮佯装淡定地走到车边，徐景林自然的接过箱子，拉到后面，弯腰就要抬起箱子装到后备箱里。
　　徐蔼芮看着他头上的白发，想要制止，但是还是忍了。两个箱子，那点重量，他还是可以负担的起。

　　只是，这是徐景林第一次装自己的箱子。小时候什么事情，都是看着别人的爸爸做这些事情，以往一个人去超市，也都是什么都自己提，自己搬。
　　和俞易安同居之后，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去超市，她结完账，等俞易安刷卡的功夫，已经把购物车里的几大袋子统统拿到了自己手上。俞易安那时候看着收银柜台后的人，当然还有超市挨得近的不少人，都嫌弃看着自己的目光。开口告诉徐蔼芮，以后这些东西，他拿。
　　太沉。

　　可是明明，爱更沉。
　　徐蔼芮一路上都是沉默，她最后别扭了半天，最后还是坐在了副驾驶。
　　他主动说道：“这么多年，很久没有走到JFK这条路了，当时你来美国，就是我和你妈来这接的你。”
　　徐蔼芮记得，当时还没有上小学，是国航的飞机，老航线，算是很早中国飞美国的航班了。梁川到纽约直飞，整个机组当时都在逗那个上面通知的贵客。

　　徐蔼芮想知道纽约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城市，能把父母吸引，离开家乡。可是现在，才明白，选择住在哪个城市，不止要看这个城市的魅力，还有这个城市里的人。
　　“我记得，JFK当时出关很慢，在我后面有一个哥哥，说要读大学。一直逗我，但是带着我的航空公司人不放心，不准我和陌生人说话。可我还是很害怕，还是那个哥哥给了我一块糖。“
　　徐景林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徐蔼芮和他没有多少交流，哪怕当时他和妻子带着花和去中餐厅买来的热豆浆，徐蔼芮也一脸冷漠。“他应该在美国读完了书，或许留下了吧。”
　　徐蔼芮也笑笑，说：“是啊，这座神奇的城市。”
　　徐景林趁机问：“要留下吗？”
　　徐蔼芮点头，这是她已经决定的，陪好妈妈，陪好家人。
　　可是徐景林却摇头，说道：“不强求你一定要陪在我和你妈妈身边，你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过去的，也没有什么要弥补的。我和你妈妈从来都觉得，是我们两个的错，没有陪你长大，那这份遗憾更不需要是你来补偿。”

　　“我们家里所有人，都为有你而骄傲，钢琴家X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