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互途

1、梦

　　距离沈夕上一次睁眼已经有一周了。

　　全靠打点滴撑着的身体瘦得不像话，以前略带点婴儿肥的小脸上再没了笑起来时眼角下两个没名的小窝，手上遍布一瓶瓶点滴过后青紫的痕迹，除了硌人的骨头就是筋上鼓起的小包。

　　这个人要死了。

　　林荫忽然有点不甘心。

　　沈夕第一次昏倒毫无征兆。林荫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直挺挺倒了下去，结果脑袋撞到桌角又给疼醒了，速度之快让他以为只是一次脚滑。

　　林荫当时嘲笑得恣意，末了还是忘记提醒他去医院。

　　沈夕自然更是没有当回事。

　　后来当回事了。

　　也晚了。

　　林荫在他床边，一步也迈不开。

　　脑子里是两人深夜长谈时就着鸭货罐下去的数不清的酒，是一起熬夜赶策划做程序时屏幕上黑白映衬的一串串字符，是早上清醒时顺着窗子缝的风吹到脸上的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些东西塞满了脑子，涨得难受。连带着眼睛也有些发酸模糊。

　　还有好多事情没和他一起做呢，怎么就要死了呢？

　　说起来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年少轻狂又易冲动，明明都想做一件事却谁也不肯认同对方，于是开始掐架，导致最后谁也做不好。

　　后来两人回想当年，只觉得好笑，而到了如今，又多了份苦涩——到底都是偷来的日子，终究现在一天天被还了回去。

　　不后悔。

　　要是重来一遍，我们还是得这么活。

　　不甘心。

　　要是重来一遍，你要早点发现我的存在啊！

　　床上的人忽然眼角湿润了。

　　林荫还是落下泪来。

　　沈夕死了。

　　林荫意识模糊的前一刻，他想：别怕，你去哪儿，总有我陪你呢。

　　医院办公室里，梁医生和护士长正聊着天，忽然传来敲门声。

　　小护士走了进来，低声说了一句：“十七号床的沈荫没了。”

　　护士长低叹口气。“怪可怜的，到最后也没人陪他。”

　　梁医生起身，跟着小护士去签字，轻轻带上了门。

　　“哒——”

　　门声掩盖了梁医生的低语。

　　“人嘛，自己陪着自己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