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思君暮与朝》迟幕

8、死生契阔

　　（1）
　　简蓝放下手机，整个人已不知所措，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从未直面过生离死别，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
　　离笙见简蓝的脸色难看，忙在一旁安慰她，并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去医院……”简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岚……秦岚她怎么了……”离笙追问，他听见医院二字，觉得大事不妙。
　　“是皓辰……皓辰他……他死了……”简蓝泣不成声，无法想像前两天还与秦岚张罗着婚事的苏皓辰，竟然，竟然死了！
　　离笙一路安慰简蓝，两人乘坐出租车赶到医院时，看到秦岚坐在皓辰的病床前泪如雨下。简蓝轻轻走到秦岚身边，俯下身子安慰她。秦岚见是简蓝来了，哭的更加厉害，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她更加脆弱。
　　皓辰的家人常年居住在国外，苏皓然这几日也恰巧去了日本，他们都在赶回来的路上。由于家人都不在，皓辰的后事，便暂时由秦岚来料理。

　　护士拿来死亡通知书，秦岚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签。
　　十年前，她与苏皓辰许下等待彼此的誓言；五年前，他们给对方写信，讲述各自的生活；半年前，他们久别重逢，重新开始；一个月前，他们决定结婚；六个小时前，他们一起去酒店确认菜品；五个小时前，他们去婚策公司确认婚礼流程；四个小时前，他们在丹霞街吃午餐；三个小时前，他们去婚纱店试穿礼服；两个小时前，他们从珠宝店买回戒指；一个小时前……
　　一个小时前，简蓝与皓辰走出新百，皓辰说要去取车，让秦岚在路边等待。没想到车子刚开出地下车库，便与一辆误闯进市区的大货车相撞……简蓝听到猛烈的煞车声和撞击声，匆忙赶到现场的时候，皓辰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是那个高中时与她一起上晚自习，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一起看电影，一起计划未来的苏皓辰。亦是那个大学时带着她去游车河，去划船，一起旅行，发誓要相伴到老的苏皓辰。秦岚看着他的脸，看着满地的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回忆偏偏在此时纷至沓来，让秦岚更加不敢去想……
　　她所有的爱与情意，都与苏皓辰交换了。她怎么也不能将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人，与自己所爱的人联系到一起。
　　“这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语。

　　关于爱情的样子，简蓝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爱是甘愿被对方约束，爱是赋予对方灵魂，爱是相互迷信，爱是契约。
　　“在安城的时候，我尤其想念你。因而才明白，人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孤单。”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孤单。”简蓝忽然记起秦岚与皓辰昔日的对话，那是个月光霜白的夏日夜晚。

　　秦岚紧紧抱着皓辰冰冷的身体，仍希望从他那里感受到温暖。她轻喊他的名子，期待他可以重新睁开双眼。但已经不可能了，苏皓辰已经离开了，带着他与秦岚十几年的回忆，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简蓝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知悉了一些道理，原来爱情比夏花还要短暂，每多拥抱一次，便会少一次。

　　（2）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皓辰的家人才从国外赶回来。简蓝之前从未见过皓辰的父母，却仍觉得眼前的人仿佛一夜苍老了般，脸上满是新添的憔悴与悲痛。简蓝看着难过，秦岚心里则更加伤心。离笙既担心秦岚的身体支撑不住，也担心皓辰的父母难以承受，便一直跟前跟后的帮忙料理皓辰的后事。
　　下午的时候，皓辰的死亡证明、遗体转出手续等终于办妥，剩下的，便是葬礼的事情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皓辰的父母本就伤痛，现在只希望能一切从简，早早还儿子一份清净。可秦岚却不同意，甚至要将葬礼的时间，定在原定的婚礼那天。并且，她仍要和皓辰结婚！
　　“叔叔阿姨，我希望你们能成全我们。十年前，我就与皓辰发过誓，今生今生我们只属于对方。现在他走了，连同我的世界也一起带走了。如果我不能履行我们的约定，那就是我对他的辜负。”秦岚的脸上挂着泪水，情真意切，让人不知该如何拒绝。
　　“岚岚，不是我们不愿意成全你和皓辰，只是我们不想耽误你。皓辰走了，我们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皓辰的父母对于秦岚并不陌生，他们知道皓辰对秦岚的爱，也一早就认定了秦岚这个儿媳妇。
　　“叔叔阿姨，我求求你们，让我嫁给他吧……”秦岚再次央求，声音一度哽咽。
　　“岚岚……”皓辰的母亲一直喜欢秦岚，并不打算让秦岚委曲自己。
　　“让我嫁给皓然吧，让我做她的妻子……”秦岚哭着开口，心痛的难以自制。即使是死亡，她也要和皓辰在一起。
　　“唉！”皓辰的父亲摇摇头，他的儿子苏皓辰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而他陪在儿子身边的时间却不超过十年。自皓辰出生起，他便常年在国外出差，对于儿子的照顾少之又少。他亏欠儿子太多，已经多到无法弥补了。
　　“这辈子，我只想嫁给皓辰，这是我唯一的心愿……”秦岚伤心欲绝。
　　皓辰的父母左右为难，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岚岚，我们答应你了。”说话的人是皓辰的母亲，她一直都知道，皓辰对秦岚一往情深，秦岚亦对皓辰情深意重。她还记得，皓辰十八岁，尚是个高中生时就曾说过，将秦岚娶回家是他一生最大的心愿。
　　“这是你的心愿，也是皓辰的心愿。”皓辰的母亲继续开口，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想阻止秦岚对皓辰的爱。作为一个长辈，她不想耽误秦岚。她在两难的境地里替皓辰，也替苏家下了决定，语气里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简蓝与离笙在一旁不发一言，亲情也好，爱情也好，两人都被秦岚对皓辰的爱震住了。何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大概就是了。

　　（3）
　　圣保罗教堂里，婚礼如期举行。只是与寻常的婚礼不同的是，今天来参加婚礼的人，无不一身黑衣，庄重肃穆。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现场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教堂的白色大门被轻轻推开，秦岚在她的大学导师陆知琛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教堂。
　　陆知琛就是离笙的父亲，他曾是秦岚父亲的学生，比秦岚年长十几岁，秦岚父亲离世前将秦岚托付给了他。他一直将秦岚视作妹妹，纵有不忍，却也不能阻止秦岚的决定。
　　秦岚一步一步走进教堂，一步一步靠近皓辰的灵柩，她脚步坚定，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与皓辰大喜的日子，是她将此生托付给皓辰的日子，她不能哭，不能有任何言行上的闪失。
　　“秦岚小姐，你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位男子，让他成为你的丈夫，与你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或者贫穷，成功或是失败，都会一直支持他，爱护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吗？”神父问。
　　“我愿意。”秦岚点点头，目光坚定。
　　“那么现在，请双方交换戒指”
　　秦岚从自己的手上取下一枚戒指，走到皓辰的灵枢前俯下身子，轻轻的将戒指戴在皓辰的手上。尔后又将皓辰另一只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
　　“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当着现场所有来宾的面，宣布秦岚女士与苏皓辰先生，正式结为夫妻。”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感动了，有人发出了呜咽声，有人低着头藏起眼泪，有人假装看着教堂硕大的吊灯，害怕眼泪会忽然掉下来。
　　礼毕后，原定将秦岚搀扶进苏家的皓辰父亲，由于身体欠佳，改成了苏皓然。

　　时隔一个多月后，简蓝再次见到了苏皓然。她看见他一袭黑衣，挽着白纱，一步一步走进大堂，走到秦岚的身边，将白纱披在秦岚的身上。尔后，他递给秦岚一截白绢，秦岚紧紧的握住了白绢的另一端。哥哥去逝，父亲病倒，将秦岚牵进苏家的大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用白绢牵引秦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而又郑重。
　　他与秦岚早就相识，心里早就默认秦岚是她的嫂子。他也知道秦岚与皓辰相爱至深，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皓辰离世了，秦岚竟仍然一往情深，愿意嫁入苏家。他回头看了一眼秦岚，对她的敬重之情，又加深了些。

　　简蓝坐在最前排，目光始终追随着苏皓然。她十六岁的爱情，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那晚酒吧的灯光，让她看得不太真切。她觉得今天的苏皓然好像瘦了，瘦到让她隐隐有些心疼。她看着他的脸，一如上次那般好看，只是憔悴了好多。有一个瞬间，她觉得他好像快哭了，眼睛里的湖水汹涌，就要将她淹没，将她击倒。
　　她看着他，觉得好难过。她失去的仅仅是一个熟悉的人，而他失去的，则是自己的哥哥。如果皓辰没有去世，今天本该是个浪漫幸福的日子。此时的她，或许已经当着苏皓然，当着众人的面，弹唱起了那首她苦练了一个多月的《想把我唱给你听》。这不是她想像中的相见的场景，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
　　苏皓然牵着秦岚的手，慢慢的走出了教堂，简蓝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外面的日光真好，照得这桩令人心碎的婚礼也有了几分浪漫的味道。简蓝再次想到那首，她弹了无数次的歌，心里默默哼唱起了它的旋律。
　　“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