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87、缘起篇：06

　　“白缇，还记得我吗？”，老肥的声音从客厅送到琴房，那些声音碎片全部刺入我的心脏。

　　讨厌的老肥来了，他还是来了！

　　我知道老肥不相信那朵玫瑰花是我女朋友，他也觉得那个玫瑰女生不会接受我。

　　也对，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老肥呢？

　　只是，话既已出口，还能如何呢？

　　我怕老肥乱说话，赶紧走出琴房。我倒不是怕谎言被拆穿，而是怕那朵玫瑰花生气，在她面前，我的面子、我的尊严、我的骨气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她不生气，只要她别不理我就行了。

　　我才拉开大门，只见柳姨和老肥正对着手拿扫把的那朵玫瑰花捧腹大笑。

　　原来，玫瑰花还记得初中时候的事，她记得的，只是，为什么她就是不记得我呢？

　　原来，玫瑰花对别人不是像对我一样的冷漠啊！

　　我知道老肥的来意，可是，我不想去，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留在家里。

　　当老肥嘲笑我那迷倒万千少女少妇的绝世容颜时，玫瑰花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嘲讽，满眼都是轻蔑。

　　我不知道玫瑰花为什么要那样看我，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嘲讽，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轻蔑。

　　当我冷着脸走回琴房后，我脑海里都是玫瑰花眼里的嘲讽和轻蔑，我心不在焉地弹着吉他，弹得乱七八糟，只是，我还是想不通她为何要那样看我？为什么要嘲讽和轻蔑呢，想不通，我想不通。

　　好不容易捱到吃饭，老肥却想霸占我的位子，我自是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一边，然后低头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

　　可是老肥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本想打断老肥的话一口回绝，可是当老肥看着玫瑰花说“你也不管一下你们家奕枫”的时候，我瞟了她一眼，她好像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我忽然觉得老肥这人也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

　　老肥这人说话总是随心所欲，他总是“你们家奕枫”、“你们家白缇”的叫，就像酒杯总是叫玫瑰花“老板娘”一样，我一直都沉浸在这种能够显示出我和她之间亲密关系的称呼里。

　　当玫瑰花要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抢先收拾了，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我做，她却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摇晃着身子踱到窗子旁边看着窗外发呆去了。

　　玫瑰花其实是一个慵懒的人，她喜欢像一只小猫一样慵懒地躺着看书，看书累了又慵懒地靠在窗旁看天空，这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正襟危坐在课桌旁看书的玫瑰女生不太一样。

　　傍晚时分，老肥又来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老肥这人竟然这么的坚忍不拔。

　　当老肥打算拿我之前在‘有鱼’门口抱错人的事威胁我时，我答应他了。

　　我不是怕那朵玫瑰金知道我那么想她，竟然想她想到抱错人，我其实是怕她知道我碰了别的女人。

　　是啊，我楚奕枫也会怕碰别的女人！

　　如果后来不是我不死心非要为了试探玫瑰花而去碰别的女人的话，我也不用独自承受那三个月地狱般的痛苦和煎熬。

　　睡觉前，方龄龄又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我没心情理会其他人，只是当看到方龄龄发过来的那条“白缇说她不喜欢你，她只喜欢她自己”的时候，我确实愤怒了，我拿起电话回拨给方龄龄，得知那朵玫瑰花想跟方龄龄合作逃跑，我只有拼命踢着地板才能遏制住想冲出去拿绳子绑住她的冲动。

　　第二天下午，当柳姨问我是不是要带那朵玫瑰花一起演出时，我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是”，还当着玫瑰花的面打电话给方龄龄，可是她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好，好吧，是我自己下贱！

　　我提着吉他下楼取车，然后去接方龄龄，车还未行驶到我和方龄龄结婚时购买的那套别墅楼下，大老远就看到打扮得性感妖娆的方龄龄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我笑。

　　方龄龄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紧身超短裙，涂着我最喜欢的玫瑰色口红，手上还拿着一个玫瑰色小坤包，黑色的指甲油衬得那肤色更加白皙。

　　我把车停稳后，方龄龄踏着那双黑色的高跟鞋朝着我款款走来。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方龄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当方龄龄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时，空气中开始散发着方龄龄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水味。

　　然后就是无聊的西餐、方龄龄的挑逗和我的心不在焉，等我们吃完饭赶到‘有鱼’已是晚上八点。

　　今晚，我们要和隔壁酒吧举行一场互动音乐会，我本来没兴趣，打算让烟鬼他们过去，可是隔壁酒吧的老板不知道托什么人找到了老肥，老肥这几天就一直缠着我，非要让我卖他个面子不可。

　　隔壁酒吧的生意一直不太好，光看他们核心乐队的那些人就知道他们的水平如何。虽然是两隔壁，但我从来不屑拉拢或者维系关系，而且现在，我被家里那朵玫瑰花弄得根本没有心情。

　　“呦，奕枫，你怎么没把那位说不得小姐带出来呀？”，老肥给亦宏哥倒了一杯啤酒。

　　“是啊，小枫，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出来啊？”，亦宏哥看了我一眼，我读到了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无奈之情。

　　“你们在说谁呀？”，方龄龄把坤包放在一边看着我。

　　我沉默。

　　是啊，的确是说不得，一说心里就针扎一样的疼。

　　老肥估计见我神色不对，改口说道：“对了，烟鬼他们已经过去了，我们差不多也过去吧，人老板还等着你呢。”

　　“我只唱歌，不喝酒。”，我其实很讨厌那些客套的应酬。

　　“知道，知道。”老肥贼笑了一声，让亦宏哥和我们一起到隔壁酒杯捧场，可亦宏哥说还有事，起身告辞了。

　　等我们走进隔壁酒吧时，大老远就看到凌潇潇在朝我们招手，我本来不想过去，可老肥直接朝着凌潇潇走去，我也只好跟了过去。

　　还没坐下，方龄龄就朝着坐在凌潇潇旁边的王珊开火了。

　　“呦，有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这离了婚还缠着前夫的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王珊回击。

　　方龄龄和王珊开始明争暗斗起来，唉，我从来没觉得女人这么麻烦过。

　　“等着吧，看那位说不得小姐怎么收拾你。”，老肥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埃，那朵玫瑰花要是会收拾我，我也就不用大晚上跑来这里卖唱了！不过，算了，反正出场费不低，我今晚还是好好卖唱挣钱给她花吧！

　　方龄龄属于那种醋意比较大的女人，结婚后只要我多看别人的女人一眼都能跟我闹上半天，现在看来，那个王珊也是个厉害角色。

　　我之前一直想着要是方龄龄不要那么疑神疑鬼，不要那么醋意大发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我终于找到我的玫瑰花了，她也不吵不闹，不管不顾，我是耳根清净了，可是我心里怎么就这么的不是滋味呢？

　　等隔壁酒吧那个胖乎乎的老板抬着红酒过来的时候，方龄龄和王珊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讽对方。

　　“楚老板真是好福气！”，胖老板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不停地在方龄龄和王珊身上游艺。

　　我瞟了胖老板一眼，抬起红酒杯朝着他晃了晃，但是没有喝。老肥赶紧起身招呼，又是一阵你来我往，胖老板还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方龄龄和王珊，拼命劝她两喝酒，边说还边有意无意地去蹭王珊的手，我实在无聊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等老肥叫我准备上场时，我才发现我的吉他还留在车上。

　　“奕枫，来不及了，我去给你借一把。”，老肥边说边掏出电话，没过一会儿，只见一个服务生抱着一把吉他朝我们走来。

　　我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吉他，但老肥一直给我使眼色，我只好拉开琴盒准备校音，可老肥却一把抢过琴盒不耐烦地说道：“不用校了，你这人就这点不好，不相信别人。”，老肥边说边拉我，我心想也是，起身跟着老肥去了后台，可是上台前我还是重新校了一遍琴弦，因为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才刚走上舞台，却见一个美女抬着一盒绿豆沙朝着离舞台最近的一桌走来，后面还跟着个点头哈腰的小男生，那小男生长得五大三粗，可是那个美女生得纤细漂亮。

　　唉，又是一个没骨气的男人！

　　那个五大三粗的小男生边笑边拿纸去擦那个纤细美女的嘴角，我心想这些女人怎么都那么喜欢吃绿豆沙啊。

　　一想到绿豆沙，我就想起家里那朵玫瑰花舔着嘴角的样子，想起自己睡在地上看着那盒绿豆沙假装她还在家的情景……

　　“楚奕枫……”

　　“楚奕枫……”

　　“楚奕枫……”

　　耳边传来的惊叫声把我拉回现实，我定了定神，朝着后面的烟鬼点了点头。

　　我不想看到舞台前面的那个纤细美女和那盒绿豆沙，所以，我一直闭着眼睛。

　　指尖和琴弦触碰的感觉让我找到了一丝的快乐，我尽情地徜徉在音乐带给我的片刻欢愉中，那些音符飘过我的大脑，抚慰我的灵魂。

　　可是，当我唱到一半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那个纤细美女手腕上的那条疤痕时，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狂怒。

　　那朵玫瑰花情愿割腕也不愿留在我身边……她手腕上滑落的鲜红血液一滴一滴地打在我的心里……她冷眼地看着我，眼里只有离开的决绝……

　　我拿起琴把死命砸着手里的吉他，仿佛只要把吉他砸烂就能砸开我胸中的愤懑和郁结。

　　当我冲出隔壁酒吧在大街上狂奔时，我是多希望我能被车撞死，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痛苦了，我就再也不会绝望了。

　　我跑到和记，和记已经关门了，我又跑回那家卖绿豆沙的奶茶店，也关门了，我觉得那两道紧锁的大门仿佛把我永远地挡在了玫瑰花的世界之外。

　　我坐在大马路边看着对面的奶茶店，想着我之前幸福地排队给她买绿豆沙，想着她接过绿豆沙时眼底闪过的一丝惊喜，想着她离开时的决绝，想着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大雨里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坐了多久，反正当我看到天边开始泛白，当我看到环卫工人开始打扫卫生，当我看到路上的车辆开始增多时，我都没有一丁点的困倦和睡意。

　　“枫哥……”

　　“我猜你肯定就在这里……”，老六坐到我旁边，点了根烟递给我，我接过猛吸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枫哥，值得吗？”，老六自己却没抽烟。

　　我保持沉默。

　　然后，老六也不再言语。

　　等我手里的烟抽完后，老六起身把车开到我面前，我也想回家了，我已经有十二个小时没有见到那朵玫瑰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