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256、柬友篇：02

　　中考，第三天。

　　我笑嘻嘻地进考场，笑眯眯地出考场。

　　终于完了，中考终于结束了。

　　“白缇同学，我是县中学的夏逸云，我在市一中等你。”

　　当“白缇同学”四个字飘到我耳畔时，我以为那四个字是我叫的。

　　一个高个儿男生正挡在白缇同学前面，侧头打量着白缇同学。

　　我看不清白缇同学的表情，她应该是看了夏逸云一眼，又绕过夏逸云走开了。

　　“白缇同学，你不接受也没关系，反正，我在市一中等你。”，夏逸云挡在白缇同学前面。

　　白缇同学又转头看了夏逸云一眼，最后朝着校车走去。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夏逸云这三个字，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夏逸云本人。

　　我追着白缇同学走上校车，这次却没坐在她后面，而是直接坐在了过道对面的同一排。

　　我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看着其他同学相继上车，我眼睁睁地看着这次的机会从我的沉默中溜走……

　　四个月后的中秋节那天，我没忍住从市二中逃学跑去市一中看白缇同学，当我站在市一中的大门口时，我第二次见到了这个叫夏逸云的男生。

　　“夏逸云，等你女朋友呢？”，一个矮个子男生的声音，声音有点低，但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羡慕吧！”，夏逸云的声音有点故意的放大。

　　“嗯，是挺羡慕的，人又漂亮，学习又好。”

　　我觉得他们说的肯定不会是白缇同学，可是没过几秒，我就看到白缇同学笑着走向夏逸云，而夏逸云还大笑着朝白缇同学招手。

　　我转身离开，顺手将手里拿着的那本《小王子》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朝着车站跑去，因为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我还没走到车站，楚绍天和苏叔就在那家新华书店门口找到了我。书店左侧的橱窗中还是放着《小王子》，我还是趴在橱窗前面看着那本《小王子》，只是这次我不会再买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假装自己根本不认识白缇这个人，我假装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假装自己是在市里长大，在市里念初中。只是，那天晚上，我还是抱着吉他登台唱了那首歌，虽然我已经没有观众了，我已经没有玫瑰花了，但我还是弹了，我还是唱了。

　　十二月份，妈妈过世后，我再也没回过那个小镇，再也不愿想起有关那个玫瑰女生的一丁点儿片段。

　　但是，在每年的中秋之夜，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抱起吉他弹唱那首歌，假装那个玫瑰女生还坐在台下，假装那个玫瑰女生还在听我弹唱，等第二天起来后又开开心心地生活，像妈妈所希望的那样生活。

　　“奕枫，走吧。”，老肥推了推我，“走吧，吃饭喽。”

　　我默默跟在白缇同学后面，看着她淡漠地打饭，淡漠地走回宿舍。

　　我也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回宿舍。

　　宿舍外面一片混乱，惊叫声、脚步声、说话声和哀叹声不绝于耳。

　　我躺在床上，看着《小王子》回忆我三年的初中生涯。

　　我想了第一次遇到白缇同学的场景……

　　我想了第一次陪着白缇同学跑步时的开心……

　　我想了第一次对着白缇同学吹口哨的快乐……

　　我想了第一次给白缇同学写情书的激动……

　　我想了第一次唱歌给白缇同学听的欢乐……

　　我想了第一次听到白缇同学说我唱歌好听时的激动……

　　我想了第一次弹唱那首歌给白缇同学听时的兴奋……

　　我想了第一次送生日礼物给白缇同学时的喜悦……

　　那个傍晚，我想了很多，多到不止三年那么多，我想了很远，远到不止三年那么远。

　　“奕枫，你，你真打算睡到上晚自习？”，老肥拉了拉我的被子，“我帮你叫她，怎么样？”，老肥严肃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点难受。

　　“不用了。”，我摇头，“老肥，算了。”

　　“你们怎么还不走？”，张军军推开宿舍门，“就剩你们两了？你们不去踢球？”

　　“你先去吧。”，老肥冲张军军摆摆手。

　　嘭……

　　一声干脆的关门声仿佛把我锁死在了这间住了三年的初中宿舍。

　　“奕枫，你为什么就是想不通呢？”，老肥艰难地爬到高以翔的床上看着我，“初中生的恋爱，你怎么能当真呢？”

　　“……”，不是本来就应该这样吗？

　　“你呀，开心点，整天绷着张脸干什么呢？等着吧，等上了高中，你就会把她忘了，到时候啊，你回想起现在来，肯定得笑自己怎么那么搞笑。”

　　“……”

　　老肥陪我坐了很久，也劝了我很久，可无论他说什么，我的心里都是压抑般难受。

　　“走吧……”，老肥盯着我说道。

　　我木然地走回教室，等白缇同学。

　　“田晓，白缇怎么还没来？”

　　“还书去了。”

　　“对呀，我们都等她好半天了。”

　　“是啊，我还想请她帮我写同学录呢。”

　　“李俊，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

　　“高以翔，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都是一届的不是？”

　　我们年级的很多男生，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我们班教室找白缇同学，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找白缇同学。

　　看着那些围在田晓身旁的陌生男生，我的心又疼了一下，仿佛被针头猛刺了一下。

　　“白缇，你怎么现在才来？哎，刚才我们年级其他班的好多男生都来找你。”，田晓看着低头不语的白缇同学说道，我不知道白缇同学在看什么，她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她还能看什么呢？

　　“哎，我们年级两个风云人物都在我们班啊，你和楚奕枫两个人可真是太出名了，是吧，老肥？”，田晓突然转向老肥，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白缇同学。

　　“是啊，而且啊，他两还坐在一前一后，这呀，估计得羡慕死多少人啊，是吧奕枫？”，老肥踢了我一脚。

　　“哎，白缇，等你上了市一中可不能忘了我们啊？”，普安安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硬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漠然地看着白缇同学。

　　普安兴奋地跟田晓聊起来，还不时瞟白缇同学一眼问她几个问题，班上的其他男生不知怎地忽然一大群地朝白缇同学的座位围了过来，问东问西，聊天说地。

　　老肥不停地踢我，不停地给我使眼色，让我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但我却没吭声。我不喜欢那些围着白缇同学的男生，我不想跟他们说话，我也不想听他们跟白缇同学聊天。

　　白缇同学似乎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那些烦兮兮的男生，只是眨巴着那双像新月般明亮的大眼睛看着那些男生。

　　我一直盯着白缇同学看，越看越觉得她像一朵玫瑰花。

　　不知怎地，白缇同学突然瞟了我一眼，我当时有点慌乱，又有点惊喜，那种又惊又喜的情愫让我的心跳不断加快，我感觉我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等我反应过来应该借机跟白缇同学说话时，她已经把视线转向田晓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接触到白缇同学的目光，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四目相对。

　　在这之后的十五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和那张玫瑰花一样的脸庞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刻在我的灵魂里。

　　教室的歌声还在继续，那些过了今晚终将成为我生命中过客的同学还在感伤地唱着歌，白缇同学始终低头不语，我始终沉默不语。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我要十五年后才能重遇白缇同学，而且十五年后我还囚禁了她请她嫁给我，那我还会那样的沉默不语吗？

　　下课铃声响起，我走出教室，抬头，仰望星空。

　　“奕枫……”

　　“奕枫……”

　　“这个是我送你的千纸鹤，请你收下。”，方龄龄把一瓶千纸鹤递到我眼前。

　　“……”，我望向窗子的方向，望着那个倚窗而坐的人。

　　“奕枫，请你收下。”，方龄龄挡住我，我走开。

　　“楚奕枫，你等着，你会喜欢上我的。”

　　我靠在杉树上，一动不动。

　　“奕枫，进去吧。”，老肥在我旁边蹲下。

　　“老肥……”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我收回视线，走进教室。

　　下晚自习后，我捧着那本《小王子》跟在白缇同学后面，亦步亦趋。

　　我多么希望白缇同学能回头看我一眼，但是她没有。

　　我拿着《小王子》在靠近女生宿舍的栏杆旁站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熄灯才返回宿舍。

　　《小王子》包装纸上的那条折痕在月光的映衬下像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将淡粉色的封面一分为二，那边是玫瑰花，这边什么也没有。

　　当妈妈给我讲小王子的故事时，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是那个小王子，而白缇同学就是小王子的玫瑰花。可妈妈却说我是小王子，但白缇同学不一定是我的玫瑰花，我坚定地跟妈妈说白缇同学就是我的玫瑰花，可妈妈却只是抱着我摇摇头，我问妈妈为什么摇头，她却说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现在，我明白了，白缇同学从来都是我的玫瑰花，只是，我不是她的小王子，仅此而已。

　　第二天，上午八点。

　　“楚奕枫，老普找你。”，高以翔推开宿舍门，“你爸妈来了，在下面等着你呢。”

　　“你先下去，我帮你收拾。”，老肥指了指我的床铺。

　　出了宿舍门，我站在原地看了看女生宿舍，转身下楼。

　　“小枫……”，楚绍□□我迎来。

　　“小枫，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妈妈边说边来摸我的头。

　　“妈，我没事。”，我瞟了身后一眼。

　　“楚奕枫，等到了市二中啊，你可要好好学习。”，老普对着我笑了笑，“楚总，田主任在办公室里，这边请。”

　　“小枫，我和你们班主任先去找田主任，你们先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我来帮你拿。”，楚绍天和老普转身离开。

　　半小时后，楚绍天把我和老肥的行李全部搬到车上，我们安静地坐在车上等着开校会。

　　“妈，我先走了。”，我朝着正走出女生宿舍的白缇同学跑去。

　　上午九点，校长的声音响了，我初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校会开始了。

　　校长、田主任和年级主任轮流给我们初三毕业生开校会，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去，我只顾着看白缇同学，白缇同学始终低着头，时不时侧头看向三班的方向。

　　“散会……”

　　我从裤包里掏出《小王子》，飞奔着跑上男生宿舍四楼，然后探头盯着白缇同学的宿舍。

　　我举起手里的《小王子》时，白缇同学正好走到女生宿舍楼大门口。

　　我的手一直举在空中，我没说什么，也没挥手，我只是死死看着对面楼里的那道宿舍大门，等着那个我想再见一面的人。

　　“奕枫，走吧。”，老肥拉了拉我。

　　“……”，我摇头。

　　“你……这……有什么用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只想再看白缇同学一眼。

　　“小枫……”，妈妈站到我旁边，摸了摸《小王子》包装纸左上角的玫瑰花，“走吧。”

　　“……”，我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玫瑰花。

　　妈妈和老肥陪我默默地站着，他们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当妈妈拉着我离开时，我都没有看到白缇同学。

　　嘭……

　　车门关上了。

　　我摸着那朵纸玫瑰，回头看向车后。

　　车身缓缓移动，拐弯，加速。

　　白缇同学，再见了！

　　玫瑰女生，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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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