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174、易变篇：06

　　之前有一次，田晓不小心翻到我去年为楚奕枫抄写的经书，问我书签上的715是什么意思，我骗她说是日期，我不想让田晓知道那本书是我抄给楚奕枫的生日礼物。

　　我每次抄经书送人时，我都对方的名字写在书签上，那样老天爷就知道我的经书是抄给哪个人，会把福气送给那个人。

　　但我不想写楚奕枫的名字，我怕妈妈和田晓发现，可如果不写楚奕枫三个字，我又怕老天爷不知道这本书是抄给楚奕枫，所以我借用一个谐音代表楚奕枫。

　　田晓跟我说过，520表示我爱你，虽然我觉得发音不太像，但田晓说所有人都知道520的意思，所以我也套用谐音，拿715代表楚奕枫，虽然我始终觉得715和楚奕枫根本不像，但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写强。

　　初一那年，我抄好送给楚奕枫的生日礼物后，我怕老天爷不知道715指的是楚奕枫，还特意跑到院子里跟小黑蚂蚁说，我想，既然我已经跟蚂蚁说了715的意思，那老天爷应该已经听到了。老天爷那么厉害，能给人福气，那他肯定能听到我刚才跟蚂蚁说的话了。

　　下周四又是楚奕枫的生日了，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给他庆祝生日，送他巧克力，可我没钱送他礼物，我也不知道能送他什么，而且他也不会稀罕我送的东西，但我还是偷偷地为他抄写了经书，我只想帮他增加福气。

　　看着线装书封面书签上的715三个数字，我又怕老天爷今年忘了这三个数字代表的含义，小跑到院子，蹲在墙角等着蚂蚁出来，跟蚂蚁一遍又一遍说着715的意思。

　　等我觉得可以后，才安心跑回屋里睡觉。

　　缩进暖和的被窝里，我突然想看楚奕枫之前写给我的信，但最后还是忍了。我不能看了，看了也没什么用了，反正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即使看了那些信，他也不会像初一那样跟我说话对我笑了。

　　我起身，看了看刚才放在书架上的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笑了笑，闭眼，安然入睡。

　　第二天，白连长又和他老婆一起来看我和妈妈，还一直不停地问我的学习成绩和这次英语竞赛的事，刚好田主任也回来田晓家看田晓的爷爷奶奶，所以他们约了全部在田晓家吃饭。

　　吃饭时，白连长和田主任不停告诫田晓、田磊和我不要早恋，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出息。

　　田磊瞟了瞟田主任，笑道：“爸，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市一中就有一对厉害的，边谈恋爱边读书，而且还读书恋爱两不误，人一个是年级第二，一个是年级第三。”

　　“那是特例，不是普遍存在。”，田主任放下筷子，又瞟了田晓一眼。

　　“是啊，小磊，再说了，你们现在还小，费那精神干嘛呀？你们呢，还是好好念书要紧。”，白连长附和道。

　　当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我偷偷瞟了田晓一眼，她只是低头吃饭。

　　其实，我也不太认同田晓和张峰谈恋爱，但我感觉田晓不赞同我的观点，她也不会听田主任的话，看她的样子，估计也不太认同田主任的观点。不过，我已经跟田晓说过我的想法了，至于她怎么处理，我左右不了。

　　听田晓说，我们学校里早恋的人很多，很多情侣放学后，会手拉手躲在田径场旁边的小树林里说悄悄话，或者在田径场上散步，还有，晚饭后，在田径场上散步的人，大多都是情侣。

　　自从田晓和张峰在一起后，一吃过饭，他们都会约着到田径场去散步，我其实很好奇他们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更好奇他们在一起到底能聊什么，只是，我不好意问田晓，而且我也觉得她们那样做不对，可田晓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回校上晚自习之前还一直不停地跟我讲张峰的事。

　　可听着田晓跟我讲的那些关于张峰的事，我也没觉得有多好玩或者利害，但田晓却一直不厌其烦地跟我讲张峰，边讲还边瞟张峰。

　　我觉得他们太大胆了，竟然不怕影响学习，也不怕老师和家长知道，我是十分佩服他们的勇气。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认同他们的做法，我觉得和某个人在一起肯定很无聊，而且我感觉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还不如看书实在，书里的世界比现实世界好玩多了，而且还可以学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但是，田晓却不这样认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停催促她先做完作业再和张峰到田径场散步。但是田晓每次都会忘记做作业，总是要等到各科的学习课代表提醒的时候，才急急忙忙来拿我的作业抄。我怕谈恋爱影响田晓的学习，可她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也只好缄口不言。

　　周日回学校时，我猜田晓肯定又要走大路去找张峰，可她却笑眯眯地跟我说这次她跟我一起走小路，我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可她只是不停地笑，见她不想说，我也没多问。

　　当我们蹬着单车到了进村岔路口，田晓却停下来不走了，还不停朝大路方向望去，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才突然醒悟她应该是在等张峰。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张峰踩着单车来了，看见到我们后，一个劲儿冲田晓笑，边笑边跟田晓说着周末这两天发生的事。

　　我仔细听了一下他两谈话的内容，感觉也没什么稀奇古怪，都是一些平常的小事，可田晓却笑个不停，我也只好跟着田晓笑。

　　等骑到学校大门口，大老远就看到楚奕枫正站在鱼塘前面的灌木丛旁边，身边还围着一大群女生，我在鱼塘这边都能感受到那些女生的高兴和兴奋。

　　我瞟了田晓一眼，感觉那些女生的表情应该跟田晓现在的表情差不多，我又笑了笑，低头看路，不敢再看任何人。

　　经过楚奕枫身边时，我警告自己不能偷瞄楚奕枫，而且我也害怕听到那些女生的笑声。我感觉那些女生的笑声很刺耳，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我只想假装听不到看不见了，似乎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办法。

　　我和田晓本来还想回宿舍一趟，但一想到回宿舍要再次经过鱼塘前面的灌木丛，我有点害怕，心底又开始升起那种可怕的念头，我怕了，我不想了，我不想再那样对自己了，所以我想逃避，避开笑声，避开所有人。

　　最后，我让田晓把我的辣酱带回宿舍，直接朝教室走去。跨进教室的一瞬间，我很想看抬头看一眼，但是我逼自己忍住了，我也真的忍住了，要不然，又要忍不住了，我怕，很怕。

　　脚才刚跨进教室，我们宿舍的王佳就朝我跑来，不断问我上周五英语竞赛的事，我只好停在她座位旁边，跟她说竞赛的情况。

　　王佳坐在第一列第四排，我不想站在教室最后面和她说话，动身跟着她走到她的座位旁边。

　　从王佳座位的地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教室后门靠近花台的方向，我下意识地朝教室大门瞟了一眼，楚奕枫正和几个我不认识的漂亮女生说说笑笑地朝教室走来。

　　我不想看到楚奕枫，把视线转向前面第一列旁边的窗子外面，假装随意地和王佳说话。楚奕枫已经走进教室了，当他跨进教室后门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听到那样讽刺嘲弄的声音里，现在猛一听到，心又随之抽痛了一下。

　　我其实很想冲出教室去找蚂蚁说话，但是我忍了，我害怕其他同学发现我竟然会跟蚂蚁说话，我很怕很怕，怕他们又会像这学期刚开学那样对我指指点点，怕他们又用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我。

　　我的手和脚不自觉地开始发抖，我其实想蹲下来抱头闭眼假装自己在家里一样，可我知道不能，我不能让别的同学发现我的秘密。

　　我咬着嘴唇，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保持镇定，逼自己遏制住想冲出教室跑回家的冲动。

　　当田晓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我的心情开始慢慢平复。我深呼吸一口气，跑出教室等田晓，才走出教室，只见田晓、张峰和常乐正对着我笑，常乐还不停冲我招手，他两条手臂上的擦伤痕迹显得十分显眼。

　　看着常乐的手臂，我又觉得很对不起他，等他们走到教室后门时，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常乐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着我，笑着说没关系。

　　看着围在楚奕枫身边的那些漂亮女生，我笑了笑，暗暗祈祷田晓会拉我去小卖部，可她却直接拉着我朝座位走去。

　　我的脸上一片灿烂，心底闷闷不乐，假装镇定地坐下后，直接拿出《小王子》开始阅读。

　　可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好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远处的苍山，想妈妈，想书里面的小王子。

　　我很羡慕《小王子》里的那朵玫瑰花，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是书里的那朵玫瑰花该有多好。

　　小王子那么喜欢那朵玫瑰花，他对那朵玫瑰花很好，像妈妈对我一样好。只是，我不是，我没有书里的那朵玫瑰花漂亮，也没有书里的那朵玫瑰花幸运。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贪心了，那朵玫瑰花有小王子，可我不仅有妈妈和二姨，我还有田晓，我不该贪心。

　　我只能是我，永远也变不成其他人，我也不想变成其他人，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至于小王子和玫瑰花，只要我知道他们曾经出现在《小王子》里就好了，只要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肯定会有小王子和玫瑰花就行了。

　　我不该贪心，像妈妈说的，人不应该贪心。

　　“白缇，你英语竞赛怎么啊？有把握拿第一吗？”，赵□□边放下书包边看着我。

　　我摇头。

　　“不会吧？”，赵□□凑过来看了看我桌子上的书，“就你那成绩，我估计啊，第一肯定没问题。”

　　“何锐，这老天还真是不公平，你说白缇天天看课外书，人家成绩还那么好，这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哎……”，赵□□翻了翻我的书，“你上周的那本书看完了？”

　　我点头。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何锐也哀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侧头看向田晓正在解答的数学题目，顺道瞥了一眼楚奕枫，他还是冷脸靠在后桌上，漠然看着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那些漂亮女生。

　　我笑了，反正是笑了，随后低头看书，直到方龄龄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方才回到初二二班的现实世界中来，可是我没抬头，因为我不想抬头。

　　我不想看楚奕枫，不想看方龄龄，他们是他们，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