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164、人心篇：08

　　我跟着数学老师走到教室前门的石柱旁，数学老师叹了一口气，好半天开口道：“白缇，我听说，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图书室里看书？”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说话都喜欢绕弯子。

　　“嗯。”，我点头。

　　“你都看些什么书啊？”，数学老师扶了扶鼻子上架着的那副厚厚的眼镜。

　　“也没什么，随便看看。”，我撒谎了。

　　“白缇，你现在才上初中，很多比较深奥的问题啊，还没必要去探索，只要大体知道一点就行了，你说是不是？”，数学老师又叹了一口气。

　　“嗯。”，我点头。

　　“所以啊，你还不如自学高中课程，将来对你的学业还有帮助，你说对不对？”

　　“对。”，我点头，我确实被数学老师的这个理由打动了。

　　“那就好，进去吧，要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数学老师笑了笑，我也笑了笑，他无意间点醒我了。

　　返回教室，我松了一口气，这次，我真找到事情做了。我瞥了田晓那边一眼，楚奕枫正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干什么。我收回视线，一脸笑意。

　　第二天，我没再躲进图书室，因为没必要。

　　看了一眼草稿纸上歌词，我笑着动笔修改。

　　初一那年，中秋过后，我开始研究歌词，曲太难，没有深入学习，但词却容易得多。每次，只要电视或者学校广播在播放歌曲，我都仔细记忆歌词，自己再学着写歌词，很多歌词的意思，我不太懂，但模仿却不难。

　　我按照自己的学习方法，先找出一首自己喜欢的歌词，又把那些歌词换成自己的语言，再哼唱几遍，试试感觉。

　　我记忆了大量流行歌的歌词，试填了无数遍，但总感觉自己填的词幼稚，后来，我开始模仿大人的笔法，写出来的词，竟略有改观。

　　我一直偷偷摸摸地写，不敢让别人知道，我觉得歌词里面的很多词，太过成熟，但是又只有那么写才符合语境。我怕别人笑我，所以，那些歌词一直被收藏在抽屉里。

　　星期五，下午。

　　田晓递给我一个信封，一看，竟是李一一写给我的信。我好奇地撕开信封，里面竟然是一张淡蓝色的信笺纸。我心想李一一还真奇怪，竟然还会给我写信。我小心翼翼收好信封，认真阅读李一一的来信。

　　当看到信里面的数学公式时，我乐得不行，李一一写信给我，竟然是跟我讨论数学题目。

　　我觉得李一一这个人太好玩了，笑着研究信里的数学题目，最后找田晓要了一张信笺纸解题回信。

　　等回好信，起身打算去厕所时，楚奕枫不知为何冷哼一声，起身朝大门口正对着他招手的薛念走去。

　　像楚奕枫这样的英俊男生，还真是靠不住，一边跟方龄龄好，一边又跟薛念有说有笑。

　　不过，那些花啊草啊的事，与我这种平凡的人，没有半点关系，我只要心无旁骛、好好学习就行了。

　　由于我要去邮局投信给李一一，所以这个星期回家，我和田晓只能走大路了。

　　楚奕枫家就在镇上，他每次都和方龄龄一起回家，而方龄龄家，则在镇上通往县城的方向。我不想看到楚奕枫和方龄龄，一放学，赶紧推车离校。

　　只是，我和田晓才推着单车走出停车房，却被田主任叫住了。

　　田主任让我们把一大包中药带回去给田晓的爷爷，又交待了许多注意事项。田晓那个人比较马虎，我没指望她能记住，只认真记着田主任交待的事，怕记错了，还跟田主任重复了一遍，直到田主任确认无误后，我才和田晓朝着镇上飞奔而去。

　　我和田晓刚骑出一小段路，发现楚奕枫和方龄龄他们那一大群人正推着车走在路中央，慢悠悠的。

　　我以为田晓会超车，谁知她却不急不慢，一直跟我说张峰的事。我觉得田晓这段时间很奇怪，她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张峰，看到张峰跟别的女同学打闹，她还会一个人瞪着张峰生闷气。

　　我其实已经猜到些什么了，只是田晓没开口，我也不好问，反正我只要认真听着她说话就行。

　　等我们到镇上把我回给李一一的信投递后，田晓还在说着张峰，我只看着她笑，她估计也意识到什么，不自然地冲我咧嘴，不再言语。

　　我看着沉默不语的田晓，笑了。

　　我其实很羡慕田晓，从小就羡慕她，只可惜，很多事情，无能为力，羡慕无用，我不能改变什么。

　　当我把数学竞赛获得的那个红包递给妈妈时，妈妈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像朵花儿那样漂亮。

　　妈妈真心地笑了，笑得像个妈妈的样子，我也笑了，笑得像个女儿的样子。

　　晚上，等妈妈睡下后，我回到自己房里，再次打开装衣服的箱子。

　　当翻开箱子最下面的那个黑色心形巧克力盒子时，我又笑了，笑得胃疼，疼得不像我，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疼痛。

　　我把盒子放在床上，盒子外面那个粉色丝带打成的蝴蝶结，闪着光芒，异常漂亮，像方龄龄一样漂亮。

　　我又把装在书包最里层的那些信全部拿出来，跟那个巧克力盒子放在一起。看着一床的粉红色心形信笺纸和那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我再次笑了，笑得难过，难过得想笑。

　　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总是对我笑对我吹口哨的朋友。

　　获得一份友谊，需要一年，失去一个朋友，只是一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起身，走到院子角落，缩在那里看着蚂蚁，发呆。

　　本来竞赛拿了第一名，我应该高兴才对，可不是。我觉得失落，我不想去学校，不想看到那么多的人，我心里难受，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我不是我了，我变不成原来那个我了。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不想去学校，因为下星期我们周六周日还要上课，因为上完课后要开始放国庆长假，因为周六晚上又是中秋节，因为中秋节照例要举办一场中秋晚会。

　　初二上学期开学后，楚奕枫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没叫过我一声白缇同学，甚至都没看过一眼，更不用说唱歌给我听。

　　一想到楚奕枫唱歌给我听的样子，一想到楚奕枫的声音，一想到楚奕枫去年中秋晚会上抱着吉他唱歌的样子，我的心，像被几根针刺进去一样，疼。

　　我竟然又有这种疼痛的感觉了，这种疼痛的感觉竟然又再次出现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应该不可能才对。

　　周六一大早，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跟着妈妈去了田里，看着妈妈忙忙碌碌的身影，我又被那股深深的自责感包裹，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让妈妈过好日子，虽然我从来不知道好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算是好日子，但这样想着，我的心情确实好转了。

　　下午，表妹和冰冰争先恐后，给我讲述她们在学校里的趣事糗事，她两说得津津有味，我听得兴致勃勃。我喜欢听表妹和冰冰说话，虽然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我还是非常高兴。田晓也不时跑来跟我们玩，我觉得这就是好日子。

　　周日回校时，我原以为田晓应该会走小路，谁知到了岔路口，田晓直接朝着大路的方向驶去，我其实不想走大路，但田晓喜欢，我没说什么。

　　当我和田晓骑到镇上的圆形转盘时，常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路跟在我旁边，讲笑话给我和田晓听，但我不觉得常乐讲的那些笑话好笑。

　　不经意间，看到楚奕枫扶着自行车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时，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心底生出某种消失已久的情绪。

　　我不时抬头看楚奕枫，暗想他会不会在等我，我竟然还期待他还会再等我。

　　可是，不是，楚奕枫在等方龄龄。

　　前面的方龄龄朝着楚奕枫不断挥手，楚奕枫也笑着冲方龄龄招手，我觉得自己真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丑到不能再丑的小丑。

　　看着前面那对十分般配的身影，我想不通自己怎么还会抱有奢望，怎么还会这么痴心妄想。

　　不过，无能为力的事，算了，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一路上，我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我发现，无论怎么进行自我安慰，我的心还是难受，越来越难受。

　　只要一抬头看到前面两人的身影，我就开始烦躁不安，开始难受窒息，而且，我还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点羡慕方龄龄。

　　我竟然羡慕方龄龄，我竟然会羡慕她呢？

　　不过，很多事情羡慕也没用。

　　方龄龄长得高挑漂亮，多才多艺，楚奕枫会和方龄龄做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要我是楚奕枫，我也会喜欢跟方龄龄那样的漂亮女生在一起玩。

　　而且，我现在也有事可做了，我已经决定开始自学高中课程了。

　　昨天晚上，我让妈妈跟同村一个在市一中念高二的老乡借了她高一的全部课本，打算先从数学开始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