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160、人心篇：04

　　六月中旬，学校通知县里有个作文比赛，题材不限，鼓励我们踊跃报名。

　　我对这类活动向来毫无兴趣，可我们语文老师竟然用我之前写的一篇作文偷偷帮我报名参加，而且还拿了个奖，当校长在校会上给我颁奖时，我没反应过来校长念的是我的名字。

　　“白缇……白缇……赶快上台领奖啊……”，李曼碰了碰我的手臂。

　　“白缇，叫你呢……”

　　“白缇……”

　　可我不想上去，我害怕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害怕他们的眼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像在太阳毒辣的正午，被放在炙烤。

　　我站在原地不动，不敢上去，我害怕，我很害怕。

　　“白缇，姚校长给你颁奖呢，你怎么不上去？”，却是老班的声音。

　　我抬头看着老班，请他帮我领奖，老班看了我好半天说了句好。几秒后，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我不敢看他们，只低头，假装周围的人群不存在。

　　散会后，老班单独把我留下，一抬起头，老班和田主任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知道瞒不住了，所以把自己害怕人群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老班和田主任面面相觑，叹了一口气，安慰我说，以后要多跟同学接触，多跟同学交流，我见他们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不安地笑了笑。

　　“田主任，老班，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妈知道这件事？”，我咬牙，鼓足勇气，说出心里的担忧。

　　“白缇，你放心，我们明白你的意思。”，田主任的语气淡淡的，“只是，你以后要慢慢融入大家的学习和生活，要多跟田晓以外的同学接触，知道了吗？”

　　“嗯。”，我点头。

　　“那，你先走吧，我找你们班主任还有点事。”，田主任笑了笑，摆摆手。

　　我点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田晓。田晓也疑惑了，但我没有跟她说实话，只说身体不舒服，田晓将信将疑，没再接着追问。

　　这以后，我又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现在田主任和老班知道了，我心里终于舒坦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这次以后，学校里的竞赛活动慢慢多起来，还有县级的各科竞赛，我本来都不想参加，可老班和田主任一直在做我的思想工作。田主任还让田晓来劝我，我只好都报名参加，但前提是我不上台领奖，田主任和老班见我坚持，也没再说什么。

　　反正，所有的颁奖场合都是老班代我上台领奖，而老班代我领奖这件事，也成为学校里的热议话题，一直持续到下学期期末考试才慢慢被大家淡忘。

　　看着鸦雀无声的教室，期末考试要来了，一种迫在眉睫的感觉。

　　我的初一生涯即将结束，初二年正在向我招手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拿出草稿纸开始写歌词。楚奕枫唱歌那么好听，要是哪天他能唱我写的歌词，该有多好！

　　教室里，所有同学埋头做题，我瞟了瞟楚奕枫的位子，他也正在做题，不时抬手摸一摸头上扎着的冲天辫。我看着楚奕枫笑了笑，转向窗外。

　　看着窗外暗黄色的灯火，我想妈妈了。一想到妈妈，我又开始自责起来，那股自责感让我窒息，我又在心里发誓，一定好好念书，让妈妈过好日子。

　　期末考试在大家的一片牢骚声中轰轰烈烈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走了，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和田晓兴奋地冲回宿舍。

　　等我们背着书包走到停车房时，楚奕枫他们那一大伙人集聚在停车房门口。

　　等到了岔路口，楚奕枫还是一直在我背后叫着“白缇同学”，吹着口哨。我笑了笑，在心里，没回头。

　　这个暑假是我最难熬的一个假期，我每天都想过得快一点，总在心里祈祷时间快些走，祈祷能快点见到楚奕枫。

　　我本以为拿成绩单那天应该可以见到楚奕枫，可这次他还是让萧海涛代拿。我难受了好几天，陪大婆去如是庵那天，大婆还一直问我是不是期末考试考砸了心情不好。

　　假期里，我一直强迫自己看书，但越强迫越想见楚奕枫，所以，开学前一晚，我做了个决定，等楚奕枫跟我说话时，我想鼓起勇气看着他，听他说话，听他唱歌，看着他唱歌，看着他说话。

　　我跟着田晓走到我们村的岔路口时，忐忑不安，激动无比，却没见到王冬和董小蕾，我想，他们可能有事先走了。

　　我怕田晓走小路，想找个借口，田晓却径直朝大路走去，我在心里偷偷感谢了田晓一遍，跟在她后面，局促不安。

　　当我再三确定那个身影不在那里，前后的人群中没有我想见的那个人，一种愿望落空的酸楚第一次从之前书描写的片段，实实在在走进我的生活。

　　“白缇，看书呢？小心车……”

　　我点头，却依旧不停地回头，固执地想着，说不定一回头，那张笑脸会忽然地出现，只对着我，眨着眼，唱着歌。

　　只是，没有，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我和田晓回到宿舍泡好脚，快走到教室时，透过后门，只见楚奕枫正坐在座位上，刚好也转头看向后门，眼光一扫，未在我身上停留，却转身，抬头看向他旁边那个高挑的漂亮女生。

　　我有点失望，夹杂着害怕。楚奕枫一直跟方龄龄聊着天，不知道方龄龄跟他说了什么，他一直哈哈大笑，弯弯的眉毛，黑黑的眼珠，异常高兴的样子。

　　全班的目光都看着楚奕枫和方龄龄，我也觉得旁边的两个人实在吸引眼球，只是，我不想看那样亮丽的风景。

　　“唉，白缇，楚奕枫是怎么了？”，田晓放下书包，“他之前不是都不理方龄龄吗？”

　　我摇头。

　　我也很想知道，但是我真不知道，一切，变幻莫测。

　　方龄龄在我们班待到快上晚自习才走，她笑着，看着楚奕枫，楚奕枫也笑着，看着方龄龄。

　　眼前的风景比雨后的山景漂亮，比雨后的泥土清新，比书中的文字美丽，可是，风景中的两个人，每笑一次，我的心就扯过一道闪电。

　　我想问楚奕枫，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只低头画着蚂蚁，默默地，像一只蚂蚁，小小的，乱窜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白白的稿纸上爬满了黑黑的蚂蚁。

　　看着那些活在草稿纸上的假蚂蚁，我觉得有点搞笑，起身上厕所。

　　我以为那个人，那个叫楚奕枫的男生，还会像之前那样，看我笑笑，叫我白缇同学，可是没有，他一直看着教室前门，那里，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笑意盈盈。

　　我走出教室，朝花台走去。我想去看真蚂蚁，一路上，我的手脚抖个不停，我不知道为什么发抖，反正抖得厉害。

　　我蹲在花台边上，看着那些黑黑的小生命，情绪慢慢稳定。

　　“白缇，你在看什么？”，一个不太陌生的声音，常乐的。

　　我低着头，我不想见到常乐，可他一直问我暑假和考试成绩，我只好起身朝教室走去。

　　常乐一直说着话，跟着我进了教室，站在我和田晓的课桌旁，跟我说话，直到上课才离开，边走边提醒我看写给我的信。

　　“那里。”，田晓指了指我的笔袋。

　　我抬头，顺着田晓指的方向，有一张淡蓝色的心形信笺纸，我瞟了楚奕枫一眼，他正拿着方龄龄刚才送他的一个毛绒玩具，看着，玩着，笑着。

　　我的心疼了一下，低头，抽出《热爱生命》，看书。可我一个字也看不见去，不时瞄向楚奕枫，他一直盯着手里的毛绒玩具，笑。

　　我冷笑，我不知道为什么冷笑，反正我冷笑一声，专心看书，没再抬头。

　　下晚自习后，我和田晓走出教室，楚奕枫还坐在座位上，看着教室前门。我和田晓走到后门位置，我抬头，那个高挑的身影如期出现在前门。

　　我又冷笑，拉着田晓回宿舍。

　　“哎，你们听说了吗，我们的校草好像和六班的方龄龄好上了。”

　　“是吗？不可能吧？楚奕枫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追白缇吗？”

　　“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但是，楚奕枫已经收下方龄龄送他的毛绒玩具了。”

　　“可是，他之前不是和白缇好着吗？怎么现在又和方龄龄在一起了？”

　　“哎，像楚奕枫那样的大帅哥，花心是很正常的。”

　　“我也……”

　　田晓很生气，在她开口前，我笑了笑，拉了拉她的手臂。

　　“她们太过分了，你和楚奕枫明明没什么，她们怎么能那样说你。”，田晓说话的声音很大，我知道她是故意让那些女生听见。

　　我笑，有点苦。

　　“田晓，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我没事。”，我挽着田晓的手臂跨进宿舍大楼。

　　我拿着牙刷杯子出去刷牙，瞟了男生宿舍四楼一眼，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我突然觉得自己异常搞笑，笑了笑，认真刷牙。

　　洗漱台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着楚奕枫和方龄龄的事。我知道她们都在笑话我，可我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我确实不能怎么办！

　　关灯后，赵莎莎她们又在讨论楚奕枫和方龄龄的事，听着她们绘声绘色地讲着那两个风云人物，我只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

　　她们每说一句话，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每冷笑一声，我的心脏刺疼一次。

　　无所谓了，真好，这样，我可以心无旁骛好好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