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156、画扇篇：12

　　自从田晓报名参赛后，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陪她到田径场练习，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田径场竟然有很多人在散步和跑步。

　　田晓说，田径场和田径场旁边的小树林是情侣的幽会场所，学校里很多情侣都来这里幽会。

　　我觉得很震惊，我不知道原来田径场和小树林还有这种用途，田晓见我一副吃惊的样子，让我以后多听听别人的谈话，长长见识，不要只知道低头看书，我笑而不语。

　　我拿起田晓的手表打算帮她计，楚奕枫和萧海涛来了。我以为楚奕枫也是来跑步，可他却只是一个劲儿冲我傻笑，我觉得他莫名其妙，跑向跑道，想离他远点。

　　“白缇同学，等等我……”

　　楚奕枫跟上来，冲我点点头，又开始唱歌。其实，我一直想问楚奕枫为什么总唱同一首歌，但我不好意思，只好边看秒表边听他唱歌。

　　“白缇同学，我唱歌好听吗？”，楚奕枫唱完歌，看着我，眨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田晓，摇摇头。

　　我不知道楚奕枫看着田晓摇头是什么意思，想问，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又有点烦他。

　　田晓跑到我们面前停下来后，楚奕枫凑头来看了看时间，摇头，“田晓，你这个速度肯定是拿不了奖的，到时候你怎么跟白缇同学平分奖品？”

　　我好奇地看着楚奕枫，他怎么会知道田晓要和我平分奖品？

　　“哎，我也知道，但就是跑不快，我也没办法。”，田晓一脸懊恼。

　　楚奕枫摇头晃脑，看了我一眼，吹了个口哨，转向田晓说道：“田晓，弯道的时候你的身子略微再向内倾斜一点，这样你超人也比较好超，还有你呼吸不对。”，楚奕枫又朝我吹了一声口哨，“你的呼吸有点乱，没有规律，那样的话，你比较容易岔气儿。”

　　田晓点头，示意我再帮她看时间，田晓跑出去以后，楚奕枫一直笑，看着我，我被他的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朝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两步。

　　“白缇同学，你放心吧，我就是专门过来和田晓研究跑步的，她肯定能拿到奖品，你放心。”，楚奕枫拍拍胸脯，朝我走近两步，侧头看着我，边笑边抖动着双腿。

　　我觉得楚奕枫的样子十分搞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扎个冲天刘海辫跑步会是什么样子。一想到楚奕枫扎刘海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但，忍了。

　　在这之后的几天，直到运动会前一天，楚奕枫一直在田径场上教田晓跑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田晓的成绩也提高不少，我开始对楚奕枫刮目相看了。

　　期间，楚奕枫总唱歌给我听，还跟我说了很多他学吉他的事，我没理他，但却喜欢听他说话和唱歌。好几次，我其实很想问楚奕枫可不可以有空的时候弹吉他给我听，但却说不出口，而且我觉得我也不应该开口。虽然如此，但我确实过得很开心。

　　12月29日，冬季运动会第一天。

　　当无聊的校会结束后，我朝着远离人群的角落跑去。我没跟着田晓去凑热闹，我实在太害怕那些人群和惊叫声，找了一个偏僻角落，蹲下开始寻找蚂蚁窝。

　　“白缇，你在这里干嘛呢？”

　　说话的是汪云嘉的舍友邓少博，他的声音有点大，我假装没听到。

　　“呦，好学生，你怎么在这里啊？”

　　一听到王冬的声音，我顿时觉得救星来了，因为董小蕾肯定也来了。我转身，果不其然，走向董小蕾，她笑了笑，挽着我的手臂。

　　邓少博看了王冬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白缇，邓少博跟你说什么呢？”，董小蕾瞟了王冬一眼。

　　“没什么。”，我摇头。

　　“好学生，像邓少博那种人，你根本不用理他。”，王冬笑道:“再说了，他怎么能跟奕枫比呢，是不是？“

　　“得了，王冬，你别说得这么直白，人白缇又不是你，厚脸皮一个。”，董小蕾拉真我朝跑道走去，“走，白缇，我们看奕枫50米比赛去。”

　　我觉得时间还早，不太想去。我刚才跑去看蚂蚁就是想先静一静，等心情平复了才好去看楚奕枫比赛，可是蚂蚁没看成就被董小蕾拉到跑道边上，我的脚还不自觉地颤抖着，但我不想让董小蕾发现，假装镇定，跟着她。

　　比赛哨声响起时，我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是一看到跑道上的楚奕枫，我感觉好像又好了很多，手和脚似乎没那么抖了。从楚奕枫开始跑的那一秒，我一直盯着他，远远地，目不转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跑道上的那个英俊男生，一小撮冲天辫忽闪忽闪的，像阳光下的松树叶，发亮，发光，照进我心里，柔柔的，暖暖的。

　　楚奕枫上场时，全场爆发出阵阵惊叫，那叫声划过我耳畔，我想蹲下抱头，可又担心其他人发现我害怕人多的地方。我死咬着嘴唇，大拇指死掐着食指第二骨节。

　　我被董小蕾拉到终点的位置，还没站稳，方龄龄她们一大群女生正在叫着楚奕枫的名字。

　　方龄龄看到我后，白了我一眼，转头看着站在起跑线上的楚奕枫，笑，笑得比花朵还漂亮。

　　等楚奕枫最后冲刺时，一大群女生涌向终点。我瞟了一眼，没看到楚奕枫，站在原地没动，董小蕾放开我的手，去打探楚奕枫的成绩。

　　我又瞟了终点一眼，尽是一个个满怀期待的兴奋表情，长头发的，短头发的，都是漂亮的。我转身离开，打算去找田晓。

　　“哎，白缇同学，你上哪儿去啊？我已经破了50米记录了，你怎么都不恭喜我啊？”

　　从那些女生的尖叫声中，我已经猜到楚奕枫的成绩了，只是，这样我反倒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想着楚奕枫的成绩，想着老班和田主任跟我说的话，想着我对自己的保证，空气变得稀薄呼吸突然局促，我闭眼，一个深呼吸，但心里还是堵得慌，难受。

　　我不想看见楚奕枫，不想念书，不想待在学校，我想回家，只想回家。

　　我朝我们班大本营走去，可楚奕枫一直跟着我，不断跟我说话，我想看他，可又觉得不应该看他，心里矛盾极了，只想抱头蹲下，但又不能那样做。

　　我只好跑去找田晓，等着看她跑50米。找到田晓后，心底那股想逃跑的冲动，似乎消退不少。

　　田晓这次的成绩比训练时好，但能不能拿奖还不知道，不过看田晓一副高兴的样子，我也觉得很高兴，反正拿不拿奖都一样，只要她高兴就好。

　　接下来，田晓和楚奕枫要跑100米，对了，楚奕枫下午还要跑200米，我的心情却很低落，像落山的太阳那样低。

　　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总感觉心里像远离什么似的难受，有点心不在焉。即使得知田晓100米跑了第三，且楚奕枫100米又破学校记录时，我心里竟然也高兴不起来，只难受，一阵一阵的。

　　下午，我本来不想去田径场，只想自己一个人溜到女生宿舍后面的空房子那里看蚂蚁，但田晓非要拉着我去给楚奕枫加油，我只好悻悻地跟着田晓走到跑道边上。

　　楚奕枫看到我后，朝我招招手，笑着叫了一声“白缇同学”，他头上的冲天辫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我偷偷乐着，在心里，低头看脚。

　　等惊叫声响起时，我想，楚奕枫肯定又破纪录了。

　　猜对了，又破纪录了。

　　楚奕枫，楚奕枫离我更远了……

　　晚自习前，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片骚动的情绪，可我难过，因为那份骚动跟我无关。

　　我也想融入其中，只是，那只属于他们，只能属于他们，与我无关。现在，我只能努力，让将来的自己也能像其他人那样，坦然地享受心里的骚动，但现在，不行。

　　当楚奕枫沿着跑道向我跑来，当楚奕枫跑到我面前对着我吹口哨，当楚奕枫冲着我笑，当楚奕枫问我为什么不恭喜他，当楚奕枫……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我想告诉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告诉他什么。

　　沉默，唯有沉默，心里才能好受，才能让我的心，不再那么自责。

　　12月30日，冬季运动会第二天。

　　田晓要参加女子800米，而楚奕枫则要参加男子1000米。所有人对这一天的比赛都兴致勃勃，楚奕枫昨天打破了我们学校50米、100米和200米的记录，大家对他今天的1000米成绩格外关注。

　　昨天晚自习前，好多人围在楚奕枫桌子旁边，问他今天1000米比赛的事，他呢，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说让大家等着看就行了。下晚自习后，田晓问他，他却朝我吹了个口哨，说只要我去看他比赛，他肯定能破汪云嘉之前保持的记录。楚奕枫此话一出，班上许多同学都不停跑来问我明天到底看不看他比赛。我白了楚奕枫一眼，见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烦得很。

　　等我洗好脚倒水时，楚奕枫又站在男生宿舍四楼那里，抬着手电筒照向我，一个劲儿让我明天去看他比赛。我不想成为焦点，倒水走人。

　　今天早上，我去打早点时，许多不认识的还人跑来问我会不会看楚奕枫比赛，还问我楚奕枫到底能不能破纪录。

　　我有点讨厌楚奕枫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让我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我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却无能为力。

　　当我被田晓拉着走向跑道时，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冲着我喊楚奕枫，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叫楚奕枫的名字，楚奕枫明明正站在跑道上准备跑步，他又不在我旁边，他们为什么要叫楚奕枫？

　　枪声响了，楚奕枫开跑了。

　　我本来已经在心里跟自己说不看楚奕枫了，可最后，我的目光还是追随着他的身影。

　　当楚奕枫追着口哨朝我跑来时，我知道他肯定又破纪录了，他脸上的那种表情，跟昨天三连破时，一模一样。

　　至此，我打从心底佩服楚奕枫了。

　　上晚自习前，我一进教室，楚奕枫就兴冲冲地朝我跑来，让我和田晓跟他们一起去吃宵夜，庆祝他连破四项记录。

　　我不解地看了楚奕枫一眼，我想我和他不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请我们去吃东西。楚奕枫估计见我没理他，又一个劲儿让田晓来劝我，可我还是不觉得我有去的理由。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董小蕾来了，也是来劝我晚上和他们一起吃宵夜，不过，我不会去。

　　我没有去的理由，不会去，也不能去，更不应该去……

　　12月31日，冬季运动会第三天。

　　最后一天的比赛，气氛没有前两天那么浓厚，但只要楚奕枫一在场，那气氛肯定热烈无疑，他今天参加的是下午的跳高比赛，我心想他不会还能再破纪录吧。可是，楚奕枫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觉得，他极有可能又要创新高了。

　　果不其然，第四跳的时候，楚奕枫已经破了之前的记录，全场哗然，连我们年级主任都跑来给他加油。

　　我本来以为年级主任在场，楚奕枫这次应该不会再边跑边冲我吹口哨，可我错了，楚奕枫永远是楚奕枫，他所做的事，永远超乎我的想象。

　　楚奕枫在一片惊叫声中，直接朝我冲来，大笑着，又吹口哨又叫我白缇同学，我其实很想找个洞钻进去，但是没有洞，所以只好转身离开。

　　像楚奕枫那样的人，无论外貌长相、体育细胞和出格行为，成为焦点，毫无疑问，只是，像我这样渺小的人，像一只小蚂蚁，只有远观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