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绾梅妆

7、特典二 燕燕楼高·静辞

　　[中]

　　六月里的栀子花正是怒放的时节，因而静辞一行人还未走近凉笙亭，先远远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只可惜其中夹杂了女子的怒气，未免美中不足。再走近些，隔着亭栏，便看到两位宫婢服色的女子跪在亭前的石板地上，另有两名女子站在一旁，看其衣饰装扮，均是秀女。
　　周围另有若干秀女，三两人立在一处，时而窃窃私语。

　　那站在一起的两人中，一个肩如垂柳，腰若水蛇，眉眼分明又带着一丝骄横之气的，静辞认得是崇儿，另一个不曾见过，因问茗惜道：“那和崇儿妹妹站在一起的是谁？”
　　茗惜看了一看，道：“像是端仪宫的云落小主。”
　　静辞点点头，也不上前，只站在那里听她们在说什么。
　　只听得那崇儿道：“好啊，你小小一个宫女，竟是要把我踩到下面去了——你是看我不过秀女，尚未册封，因此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那棠萱直直跪在地上，语气恭谨：“奴婢不敢，只是这几株栀子花，乃是皇上下旨供恬小媛每日插瓶赏玩之用的，旁人未奉圣旨，不得采撷。小主您若喜欢，百步之内另有上好栀子花丛，小主尽可随意折取。”
　　一旁的云落闻言，对崇儿轻描淡写道：“崇儿姐姐，既然有圣上旨意，咱们还是算了罢。既然百步之内另有此花，我们不如到那边去瞧瞧。犯不着为了几束栀子花，得罪了圣眷正隆的恬小媛身边的人啊。”
　　静辞闻言，轻轻一笑：“这哪里是来熄火的？分明是来扇风的。”
　　果然崇儿听了此言，怒气更盛：“恬小媛圣眷再隆，也不能遮到这些奴婢的身上。若是恬小媛在宫内还好，如今你们主子不在，我便要拿宫规治你，你待如何？”
　　云落劝道：“崇儿姐姐，这事情万一闹大了，到时候惊动各宫的主位，只怕不妥。”
　　崇儿哼道：“我堂堂一个小主，处罚两个奴婢，有什么不妥的。来人，把内务府管事的叫来。”

　　此言方落，旁边一人“噗嗤”一声笑道：“崇儿姐姐可是气昏了头了？这内务府只管着宫内大大小小的公公们，可管不到棠萱姑姑的头上去。”
　　说话之人亦是秀女打扮，人虽长得妩媚秀丽，眉间却隐隐透出一丝英气，顾盼之间，有悠然自得之风。
　　崇儿瞟了她一眼：“这不是流叶妹妹么，你倒知道的清楚。”
　　流叶掩唇道：“姐姐谬赞了。”
　　崇儿自然不知宫女由何处统领，又见流叶只是打趣，并没有相告的意思，颇不耐烦，道：“那就把宫女里面品级最高的叫来回话。”
　　一旁一个小太监回道：“禀小主，宫女中品级最高的是荻花姑姑，为从四品顺人。不过……荻顺人现下奉旨出宫去了，因此并不在宫内。”
　　崇儿道：“除了她呢，总还有管事的吧？”
　　那小太监畏缩了一下，并不说话，崇儿喝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小太监忙伏在地上，只是磕头，这时候棠萱突然开口道：
　　“回小主，除了荻顺人，便是奴婢品级最高，为正六品女监。”
　　崇儿冷笑道：“好啊，我说为何胆子这么大，原来是正六品——”她柳眉一竖：“本小主今天就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女监！”
　　云落瞟了棠萱一眼，轻声笑道：“姐姐息怒，虽说荻奉仪出宫去了，可据妹妹所知，这宫里除了各宫主位，还有一处地方管得了她们——”
　　崇儿急急问道：“哪里？”
　　云落道：“明光宫。”

　　见崇儿依然云里雾里，云落只得解释道：“明光宫是女官之所在，平日里负责拟旨传诏，兼管内廷人员的晋迁调动之事。”
　　静辞本还闲闲听着，一听此话冷了眉色：“这些妹妹们可真是胡闹，明光宫是什么地方，怎么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加以调教，越发没了规矩了。”
　　茗惜忙道：“小主犯不着和她们动气——依奴婢看，她们连明光门都进不去——芄兰女史的规矩严厉着呢。”
　　静辞笑道：“可不是我又多心了。明光宫的门规极严，我刚入宫的时候，没和芄兰姐姐事前打好招呼，还被挡在门外了呢。”她抿嘴一笑：“整天泡在书堆里，她人都要变成一卷书了。”
　　两人在这边说笑，那边崇儿已然大声命令着去明光宫叫人来。没留意间，不晓得崇儿和素娥在言词上有了什么冲突，崇儿竟然挥手打了过去。
　　茗惜刚叫了一声“哎呀”，恐怕素娥要受委屈，再一看时，那崇儿的手被一人架住，并没能真的打下去。
　　出手之人，竟是明光宫芄兰女史身边的木樨。

　　这一下子，不但崇儿等人惊讶不已，连静辞也是暗自奇怪——这木樨她也认得，却不知这一介弱女子，居然身手不凡。
　　只见木樨笑盈盈地问道：“不知这位小主找我们女史何事？妾身可否代为禀告？”
　　崇儿杏眼一瞪，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并不认得，怒道：“你是谁？”
　　木樨笑道：“妾身宛氏，现任明光宫奉香一职。”
　　崇儿犹自发懵：“奉香是什么？”
　　静辞不好再在一旁闲看，微微叹气，缓缓从亭后走出。她也不看旁人，只向木樨笑道：“宛奉香一向可好？今日怎么有闲到□□来走动？”
　　木樨闻言看来，侧身一福，笑意盈然：“莞美人，妾身有礼。”
　　静辞微笑点头：“免礼。”

　　这时候亭旁一众秀女早就跪地行礼道：“参见莞美人。”
　　宫内规矩，秀女虽也称小主，但毕竟还未册封，因此见到妃嫔需行跪礼。但一旦册封，哪怕只是最低的更衣，除非正式场合或高位妃嫔有命，都不必再跪了。
　　静辞打眼看去，旁的人倒还好，只有那崇儿，显然极不心甘情愿，想必是这一跪提醒了她自己的身份。另还有那云落，虽说从头到尾礼节分毫不差，但每当静辞看向别处时，总能感到从她那个方向射来的充满羡慕和嫉妒的眼光。
　　静辞心里冷冷一笑，面色仍然极为和缓：“各位妹妹快请起来，不必多礼。”
　　她也不看跪在一旁的棠萱和素娥，只向崇儿道：“妹妹今日好大的脾气，怎么如此不自重身份，动起手来了?”
　　崇儿见静辞和颜悦色，只道她好性子，因此愈发上脸，一开口便要告状：“静姐姐，你没看到，这两个奴婢对我多么张狂无礼——”
　　静辞悠悠打断她的话：“崇儿妹妹，从德芮宫跟着你的教习姑姑，不知是哪一位？”
　　一旁有人跪地道：“奴婢莫荔，见过莞美人。”
　　静辞微笑道：“原来是你，很好。”一扬脸吩咐道：“来人，把这位姑姑带下去，廷杖二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要晓得后宫妃嫔，进宫后均得到德芮宫跟随专人学规矩，而那些教习姑姑们，在各位秀女册封之后，也会继续在其身边服侍——因着亦师亦仆的关系，她们往往都是各妃嫔的心腹人儿，身份也与一般宫女不同。
　　崇儿也很是不忿，道：“静姐姐，为何无缘无故的处置我身边的人？”
　　静辞微微一笑：“茗惜。”
　　茗惜知她心意，上前一步，道：“回禀小主，莫荔身为教习姑姑，教导无方，有失职责，故此受罚。”
　　崇儿道：“她怎的教导无方了？”
　　茗惜道：“动手打人，滥用私刑，此其一；言语无状，妄议主位，此其二；大庭广众，肆意呼喝，此其三。”
　　崇儿听到此处，花容失色，还犹自欲辩：“我、我……”
　　茗惜沉声道：“崇儿小主，莞美人面前，您只能自称嫔妾，不得自称‘我’字——此其四。”
　　静辞直到此刻才发话：“妹妹可听明白了？”
　　崇儿看神情仍是不服，怎奈二人身份悬殊，只得不情不愿道：“姐姐教训的是，嫔妾知错了。”
　　静辞也懒得点破她，只笑道：“这样最好。”她慢慢走到那几株栀子花前，指尖缓缓拂过叶脉，“这花儿竟然开得这般繁盛，我远远的闻到香气，都忍不住过来看一看。”
　　她看着绿叶中簇簇的白色，一字一句缓缓道：“只可惜恬小媛现下归省，旁人虽喜欢也没这个福分赏玩。好在恬小媛不日就要回宫——”她转过头来，也不看着谁，只是略略加重了语气，“你们可要上心照料着，别被风吹雨打的弄掉了一两朵去，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棠萱和素娥听得此言，立即叩首大声答道：“奴婢遵旨。”
　　静辞悠悠道：“你们两个也别跪着了，仔细照料花儿要紧——”见棠萱素娥起身，这才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崇儿在后面，满脸的不甘和妒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