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绾梅妆

2、外传一 毓雪丹墀

　　外传一 毓雪丹墀

　　紫宸宫，南书房。
　　仿若是晴天霹雳，刚刚从西都[1]返回京城的芄兰，听到了皇上退位的消息——而且，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

　　“为什么？”难掩眼神中的那份惊异，芄兰疑惑的看向安然倚坐在御书房长案边的皇上煜柒，午后的阳光明媚如水，流淌在这个手握天下的年轻人的明黄色龙袍上，隐隐生光。院子里的两树杏花开的正好，风里隐隐藏着清幽的香气。
　　“朕——”煜柒微微笑着，“已经无法再继续了。”
　　不解这话的含义，芄兰侧首看向一旁的太医院院主墨冉：“冉大人，这——”
　　墨冉平静的声音响起：“今上因为九年前的旧疾，已经不能再为国事过度操劳了。”
　　芄兰愣了一下，看向煜柒：“莫非——是当年——”
　　煜柒再次微笑：“不错。”
　　芄兰低了眉细细一想，问道：“冉大人，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相信不会是最近一两天的事情吧？”
　　墨冉微微低头：“已有六月有余，不过病情加重，却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芄兰不禁颦了眉头——半个月前，那不正是皇上出行祭天的时候么。
　　她看向煜柒，语气已经略略变了：“皇上既然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勉强祭天？”
　　煜柒一扬眉，笑道：“墨冉啊，朕就说，这事情还是瞒着她的好，你却不在意——你看看。”
　　芄兰道：“这不是瞒不瞒的问题——”
　　煜柒微笑着打断她：“芄兰啊，朕不是让你去西都给轩凌王送信的么？他这些日子可好？”
　　芄兰道：“轩凌王一切都好，只是挂念皇上。”
　　煜柒道：“朕的那封信，他看了以后说了什么？”
　　芄兰道：“轩凌王看了以后没说什么，只是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折好还了回来。”说罢，她拿出那封信呈给煜柒过目。
　　煜柒却不伸手来接，只是摆了摆手：“你打开看看罢。”
　　芄兰不解的依言展开信纸，看着看着，神色渐渐就变了。许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他了——怪不得他对我说……”
　　煜柒道：“哦，他对你说什么？”停一停，又道：“不必告诉朕了，朕心里明白。”
　　芄兰看向煜柒：“原来皇上原早有此意。”
　　煜柒居然也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躲了十年，终是躲不过天意——”
　　芄兰看看静立一旁的墨冉，一时间三人无语。

　　良久，煜柒指了指案上，对芄兰笑道：“还要再烦你这么一次呢——”
　　芄兰不声不响的走到案边，打开一份空白的诏书，拿起那支手感极熟悉的朱笔，轻轻抿了嘴唇，手上竟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煜柒笑道：“朕已经宣了满朝文武在外面候着，你可不能让他们候太久了。”
　　芄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如既往的清透明净。微微蘸了朱砂，笔下便行云流水的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歇。等到写完最后一字，她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指尖一颤，那朱笔便径直滑落，清清脆脆的跌落在地上，“啪嗒”断成了两半。
　　煜柒正站起身来，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一顿，随即笑道：“断了也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么，自然都要换新的。”
　　说着又向外走，芄兰低声道：“皇上不用看一眼么？”
　　煜柒并不回头：“看什么——芄兰写的东西，向来都很好。”

　　门一开，外面的阳光一下子遍布了整间屋子，连空气里的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早有候在外面的宣旨内监进来，向案上卷起了诏书。
　　芄兰就这么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眼看着杏花天影里，那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迈出了门去。
　　“吱呀”一声，门复又关上了。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簌和很多人跪到了地上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而煜柒一声“平身”隔了门听去，却似乎远了许多。
　　片刻，宣旨内监的声音响起来，清清楚楚，一字一句。芄兰根本不想去听它，然而自己刚刚写好的东西，却由不得她装作不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躬亲大政，总理万几，临御天下一纪矣。天地祖宗，付讬甚重。海内臣庶，望治甚殷。诚以民邦安泰为本，长存临深履薄之念。然自惟凉德，夙夜兢兢。今旧疾复发之际，念天下至大，政务至繁，非朕躬所能独理，实不堪于鼎治矣。轩凌王煜雪，仁孝聪睿，英武端醇，谘览弗倦，隆准颀身，廓然有大度。先帝甚爱之。朕既不豫，自当上膺付讬，抚驭黎元。为降谕旨，传谕留京王大臣，驰寄轩凌王，即正尊位。凡我诸王贝勒及文武群臣，其各占忠尽职，洁己爱人，利弊悉以上闻，德意期于下究。百姓亦宜咸体朕心，务本乐业，共享泰宁。钦此。”

　　芄兰慢慢俯下身，捡起那两截朱笔，拈在手里略一打量，已是不能再续上的了。那朱红色的笔毫上却沾了一点白，却是一瓣杏花，想必是方才开门时随风飘落而至的。细看去，一面鲜红如血，一面纯白如雪。
　　——分明已经开到尽头了，却恍若花初[2]。

　　祈朝史记·卷八·煜帝本纪·宸元十年（庚子）
　　五月戊申朔，上祀天于圜丘。戊辰，祭大社、大稷，上亲诣行礼。辛未，上还京师。庚寅，上因不豫日久，传旨让位，立轩凌王为帝。轩凌王煜雪，先皇纯贵妃所出，仁孝聪睿，英武端醇，先帝甚爱之。六月己酉？，行授受大典。王即位，号“凌帝”，年二十有一。

　　------------------------------------------------------------------------------

　　[1] 祈朝定都长安京，以洛阳京为西都。
　　[2] 杏花初开色纯红，渐转为微红带白，落时为纯白。因此瓣杏花半红半白，故有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