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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今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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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妒英才,三个月前人人津津乐道的金玉良缘,如今说起来免不了一场长吁短叹,只因故事的男主人公方谨初正奄奄一息。
从宫中回来那日算起,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天五夜。多半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偶而清醒过来只望着窗外沉默不语,喝的药吃的粥一点也咽不下去,沾了脾胃就吐出来,连宫中最高明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德安候府成了药罐,方圆半里内皆能闻到药香。
到第六日,方文毓红着眼准备儿子的后事。他甚至到现在都坚信是方谨初封了官,命里的劫应验了。如今想来,倘若当初早早去棣家提了亲,也不至于生出这些后事。夫妻不睦又如何,总好过丢了性命。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方谨初难得清醒过来,半坐着和羡鱼说话,脸色倒不似往日青白,也有些血色。但他再怎么糊涂,也明白这是回光返照。这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风冷雨,一部分归功于床沿那位尊贵无比的帝姬。这样想着,他那被苦涩泪水充斥的视野里越来越容不下羡鱼。
“殿下也不必哀伤,我死后和生前于你没什么不同。若想改嫁,也不必顾虑。此生是我误了殿下。如此也好,殿下日子还长,好好活罢。”
羡鱼低着头无声而泣,片刻后似乎下了决心,抬头道:“她是谁?”
“什么?”方谨初不解。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心中有人。倘若,倘若你能活着,我,我愿意接纳她……我愿意与她平起平坐……”
方谨初半晌无语,没想到她竟爱他如此,嘴巴微张,刚想说点什么,方文毓进来道:“殿下,外头需要你。”
羡鱼心急如焚,却一直没等到方谨初的答案。且此弥留之际,他们父子定有话说,不好久坐,终看了他几眼不舍地起身。
她想他大概永远都不会说,心里头却隐隐猜到是谁。然而前脚刚跨过门槛,后头传来三个字,狠狠地砸在她背上:她死了。她一个趔趄,失了一个帝姬该有的仪态,狼狈地跌了一跤。
等到羡鱼离去,方文毓关了门窗,坐到方谨初床头轻声问:“这个人,是你原本要去提亲的人,是不是?”
方谨初看着已近五旬的父亲,头顶已悄然爬了几根白头发,心下一痛。
“不是,她死了。”
方文毓哪里肯信,握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初儿,你别怕!只要你活着,就算赔上整个方府为父也心甘情愿。”
方谨初失笑,看着方文毓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父亲,她,死,了。”我很累。幸好在过了这几日,那原本浸透一生的折磨便能早早结束了。
初春的暖阳照进来,阳光里的尘埃轻轻飞舞,自由自在。
方文毓的双手从方谨初肩上无力地垂下,低声叹道:“早知如此,我便早早去棣家提亲,八字不合又怎样……”
“你说什么?!”
方文毓自知说漏了嘴,索性全盘托出:“当时,伍叔测出来你们两人八字不合。本想开了春讨个吉再去行六礼,谁曾想……”
“哇”地一声,方谨初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在地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血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细细的哭诉声,他听出来是羡鱼。
“他这是心疾,药石无医。为了那个女子,他竟一心只求速死……皇兄,棣嫂嫂,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方谨初睁开眼,转头逆着光向来人看去,模糊的视野里其中一人轮廓与他心心念念的人丝毫不差。他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她一面。欣喜之余,又像个刚恋爱的小毛孩,忧心此刻自己病恹恹的模样毁坏在恋人心中的美好形象。
“拜见陛下,微臣施礼了……”他在床上挣扎着起身,被英招拦下了。
他费劲全力隐藏好眼睛里的情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棣葭道:“娘娘恕罪,承娘娘厚爱,理应为娘娘赋诗几首。但娘娘恐怕不知,其实微臣最拿手的是画作。”
伴歌知他所想,将往年所作一一呈出来,有山水、花鸟、碉楼、吃食等等。
“驸马果真有才,可惜了……”英招叹道。
旁边的棣葭眼中湿润。
羡鱼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微臣这一辈子,实际没什么功绩,徒徒一个驸马名头。如今快没了,才发现最拿手的画技竟没有一幅画像,实在可憾。后世说起我,发现没有一样配得上帝姬,真真无脸。”他摇头苦笑道,又仿佛想到什么,直起身看着棣葭恭敬道:“不知娘娘可否赐恩,让微臣现作一幅,一来好还了知遇之恩,二来拖娘娘福,微臣可盼流芳百世。”
羡鱼立即道:“不可,如今你的身子哪里经得起折腾?!”
“还请陛下娘娘了了犬子最后一桩心事,老夫当牛……”
“方大人快快请起,这有何难?”英招扶起伏在地上老泪纵横的方文毓,偏头对后头的棣葭道:“葭儿……”
“自然,方大人且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