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侦探事物所》正印

18、十七

　　南雅抬头望了楼上洞开的房门一眼，姿态优雅的迈步，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台阶在她足下延伸，她就这样手提木灯一步一步的从院内径直登上了二楼，入得房来，她只淡淡的扫了安在一眼就将目光落在捆成粽子般的颓狼身上。而这一眼却让安在身边的空气变得凝滞粘稠，令他丝毫动弹不了，而偏偏一波一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感觉如同有万钧重物压身直要将他压碎方休。
　　安在知道南雅这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你不是将南风捆成了粽子？我就把你封到重力场里。你不是令南风委顿在地？我就将你压低至尘埃里。他怎么令南风出丑，南雅就怎么还给他，这女人看着柔美清雅手段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点不含糊。可怕的是她怎么出手的安在都不清楚就落到这种任人宰割地步，安在拼命抵御着重压，心里飞快地盘算如何脱身。
　　南雅来到书案前，轻轻将木灯放在案上，仪态万方的坐下：“早就知道你今天是骗我出去。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人家一激你就上当，一点记性都不长。”
　　南风喉中发出一声低呜，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南雅见状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起来吧。”
　　南风身上的网索随着她的话音松了松，蓦地又狠狠收紧几乎切进皮毛，勒得南风迸出一声咆哮，身上的骨骼啪啪几声脆响，似有骨折之嫌。
　　“咦？”南雅盯着网索看了好几眼，再转眼看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安在。没见她如何动作，南风就凭空浮了起来，平平的移到她面前的书案上，书案宽大，摆下一匹硕狼还略有富余。
　　南雅伸出雪白纤长的手指，用指尖点了点网索，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她指尖涌出，网索自她指尖处，开始发出细微的高频振动，振动如同涟漪般蔓延开去，白色的网索开始发红发烫，最后居然开始冒出白烟，但却越勒越紧。南风开始难耐的低喘身形微微颤抖显是难熬之极。南雅秀眉微挑，变指为抓，只听嗤嗤几声，那网索应声而破，被她三下两下扯烂，揉成一团，双手一合一股灰白色的火焰自掌心冒出顷刻间将它燃尽，掌中雪白依旧，不留一点灰烬。
　　南雅发出灰白色火焰后嘴唇微微有些苍白，她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看向安在：“奇谋诡计以器谋胜终不是正道。”
　　安在在重压之下苦苦支撑，现在已是大汗淋漓，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以示受教。南雅微微眯眼，突然之间来自空气中的压力俱都消失，安在心头长出一口气，手脚酸软一个支撑不住狼狈不堪的坐倒在地。
　　南雅冷冷的看着安在：“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来是与世无争，偶尔心情愉悦想要换换口味也不会那么脱泥带水。陶江那事不是我们做的，你如果以后再来纠缠就不要怪我没给过你家长辈的面子。”
　　“证据。”安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顽强地反问，颇有以身殉职的精神。“陶江死后南风马上就知道消息并第一时间赶去查探，证明你们一直在关注他，不要告诉我是为了钱。还有什么是伤心碧？”
　　南雅扫了安在一眼，眼里有一丝讥诮，意思是“你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她拍拍南风的头，站起身提着那盏古朴的木灯，优雅的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形渐远渐淡。南风从案上跃下，冲着安在咆哮一声，几个起落跟在她后面走入黑暗中。
　　挫折教育是必须的，它让人认清自己在现实面前的弱小。安在坐在地上，等心情恢复过来后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将它背在背上，默默的将弄乱的椅子回归原位，走出房门的时候甚至细心地将房门关好。
　　安在站在院墙下，回望这个他险些送命的庭院，天色已微明，院子里的空气很清新，在如茵草坪之中，那条宽三尺的花斑石小径，纤尘不染的花斑石路面反射出柔和光华，华美异常。安在没有从大门正大光明的出去，在既然对方的眼中弱小得如同蝼蚁，那么怎么来的怎么去就是基本的谦恭。
　　---------------------------------------------------------------------------------------------------
　　庭院内某处。
　　“怎么不杀了他！”南风恨恨地看着安在翻墙而去。
　　南雅端起面前的饮料抿了一口：“你觉得你的实力比他如何？”
　　南风仔细回想了一下，给出答案：“我一只手就能扼断他的喉咙。”
　　“实力这么弱小的人怎么会有白蛛索？”南雅慢悠悠地反问。
　　“也许是他机缘巧合白捡的。”南风道，“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法具，你不是已经把它毁了么。”
　　“但还有一个可能，也许这是他家中长辈给的，在这关键时刻，杀了他不要紧，惹出一连串的麻烦就没必要了。”南雅抽出一块丝巾沾沾唇。“再说我看他也像个知趣的。”
　　“都什么时代了，世家早就不存在了，别说岭南叶家，湖广邓家，就连最入世的龙虎山张家也人丁零落，偏你还这样谨小慎微。”南风不满。
　　“就因为我这样谨慎，所以我们才活到现在。”南雅放下杯子，将目光投向远处，眼中一片茫然。“天下之大，高人辈出。逞勇斗狠多会短命，能活着就比死了好。”
　　南风沉默半晌：“我还是想杀了他。”
　　“我们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南雅不容质疑地否决。
　　“那我以后会杀了他。”南风很认真地重复。
　　-----------------------------------------------------------------------------------------------------
　　安在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挫折教育了，以至于出了山顶道十七号坐在车上，脑袋仍然有些发懵。
　　“我要回去睡一觉。”安在抹了把脸，发动车。
　　冬日的太阳一点点的升起，鼎鼎大名的山顶道在此时的与辽远空旷人烟零落的山村荒路也没什么区别，安在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刚从孤儿院出来流浪，有一天流浪到一个村子实在饿得狠了，看准时机从路边一位大婶水果摊上抢了个苹果撒腿就跑，他以为自己跑得很快，没想到大婶有位身高体壮长满青春痘荷尔蒙过剩的侄子，侄子骑了辆越野机车来撵他，安在不敢在村子里逗留，只能沿着乡村公路一直跑一直跑，那人一边摆弄着手上的链子锁不时的给安在来上一下子，一边欣赏安在累得快虚脱的狼狈样，甚至还有闲暇对着后视镜从皮夹克的兜里拿出酒店的一次性梳子来整理被风吹乱的发型。安在在那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装备的力量以及其产生的悬殊差距。那一刻安在的心情和今天很相似性，不同的是，那时他很清楚自己只要以后学会了骑机车就不会再被骑机车的人追得那么疲累，学会了防身技能就不会被人打得如此凄惨，学会了赚钱就不会再被人唾骂轻贱；而今天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学什么才能战胜南雅，强大至不可战胜的对手总让人产生自我怀疑并觉得人生绝望而灰暗。
　　这团灰暗绝望裹挟着安在一路飞驰到安宅。
　　两扇雕工繁复唯美的古老大铁门旁的小角门敞开着，安在走进去的时候秦姨和楚波正坐在那个不太大也不太小的花园里喝早茶，花园被秦姨拾掇得错落有致，青石小径纤尘不染，高大的常绿乔木与低矮的灌木皆长势茂盛，枝干上面居然没有一个虫眼，在阳光下每片朝阳的叶子都青翠欲滴，安在放松了两肩，在这个小院里不知是建筑朝向还是树木布局的原因，夏天清雅静谧，冬天也总是温暖和煦，让身处其间的人不由自主的放松，心也会变得安宁平和起来，如同秦姨给人的感觉一样。山顶道十七号的气场正好相反，在那个地方处处皆考究华美精致，却如同陵墓般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暮气。
　　陵墓？安在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耀了一下，仔细去想却又无从琢磨，暂时搁到一边。
　　楚波似将昨天所有的不快都忘记了，兴高采烈的向他打招呼笑容明艳非常：“早啊大侦探。”
　　“早。我饿了，很沮丧，千万不要打击我。”安在也顾不得她又有什么新想法，安在拉开空余的椅子，老老实实地投降，“填饱肚子我要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秦姨端详了一下安在的脸色：“你看起来很累。”
　　“是的，我遇到了强大的非人类，还把你借给我的网兜给毁了。对不起”安在一下子瘫坐椅子上，疲惫得连一个小指头都不愿动。
　　秦姨和楚波面面相觑，她们都明白安在的意思，在安在口中的强大，那一定是真正的强大。秦姨拍拍他的头：“振作点，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转身往厨房去了。
　　“谢谢。”安在诚恳的致谢。
　　楚波脸上的笑收起了，目光变得刀锋般凌厉：“山顶道十七号？”
　　“嗯。”安在也严肃了起来
　　“南风？妖怪？”楚波压抑不住眼底的震惊。
　　“南风是人狼，我隐约猜到了；南雅是什么我却判断不出来，这次是她手下留情，”安在很坦白，“陶江不是他们杀的。我希望你退出这个案子，警局那边我去帮你说。”说到后面这句的时候他话里透着斩钉截铁的味道
　　楚波沉默，她明白安在的意思。考虑半晌她缓缓地摇摇头，神色很坚决。
　　安在凝视她的双眼，她毫不妥协地回视，良久安在叹了口气，放松了脸色，将双手撑在桌上揉着太阳穴，希望待会能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