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红豆知不知》ClaireR

4、痊愈

　　自顾丘扬长而去，天已擦擦黑。谢无忧在自己卧房前踌躇半晌，心想，无论那顾相思再怎么作妖，也毕竟是个病人。也许其本性便是如此风流浮浪，说的那番话只是逗弄她，而自己却失去扶伤本心，未免太大题小做。

　　故而，终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冲进盘丝洞，兴了炉火，坐至顾盼身旁，例行换药喂粥。

　　“郎中我何时能沾荤腥？整日小葱豆腐，清汤白米粥的，我都变兔子了。你瞧瞧我这眼，红彤彤的。”顾盼自顾自凑到谢无忧面前，谢无忧面色不改，心中断定这人又再逗弄她，便打定主意不搭理她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果然这顾相思又缩了回去，乖巧地躺在枕席上。谢无忧松了口气，只道是自己御妖有术，舀了勺粥递到顾盼嘴边。

　　顾盼觑她神色冰冷，眨巴着眼睛，偏头对她笑，“你莫不是生我气了吧？”

　　原先小时候无忧见顾盼这般示好，便是会丢盔弃甲，什么都依了她。可现在谢无忧端坐如初，冷若磐石，竟是半分甜头都不给了。也不知是女大十八变真成了根木头，还是将她这个旧日伙伴忘得一干二净。

　　顾盼不接，见那瓷勺紧紧跟在自己唇边，摇头晃脑起来。谢无忧被顾盼晃得烦了，终于舍得金口一开，吐出两字，“喝粥。”这干巴巴的一句话在顾盼这倒是很吃香的。顾盼仰头咽了粥，又问一遍，“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

　　谢无忧见她紧闭双唇，又拒不喝粥，只能规规矩矩答了话，“没有的事。”

　　“怕是有的事。是因为我赖在这白吃白喝，不给酬劳，占你便宜；又或是因为我昨日开了几句玩笑话，你嫌我逾矩，太过孟浪了。”

　　急色鬼面皮薄又心肠软，语气放软只道，“没有的事，在你伤好找到住处之前，在我这里休息也无妨，至于其余的，是你多虑了。”

　　顺便把自己给卖了。

　　顾盼眼波流转，笑意吟吟地问，“那郎中眼下那一圈乌紫，又是为了何事睡不好？”
　　...... ......

　　“仓促间住了药房，难免不大习惯罢了。”

　　“那夫子为何不与我同住，皆是女子，依夫子所言，便是无需忌讳了。”

　　谢无忧无语凝噎。

　　这几日夜里，谢无忧依旧是抱了铺盖去药房睡，顾盼也不多言，受着谢无忧豆腐白粥的伺候。只是见谢小夫子眼睑乌青愈发加重，纤细腰肢越发盈盈不可一握，真要成弱柳先生扶摇上九天。这让顾盼终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顾盼伤好得比寻常人快些，不出十日肩膀便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顾盼被谢无忧宣布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天，直到晌午才回来。这厮和又逃了一天学的牛大壮，一副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回来。

　　牛大壮拎两只兔子，兴高采烈地冲到厅堂里，“夫子，顾大哥给我打了两只兔子！”

　　千字文的魅力哪有小兔子高，童子眼巴巴想摸兔子，又眼巴巴看夫子。夫子叹气，顺民意散了课，小孩子涌过去新奇地逗这小家伙。顾盼这才慢吞吞踱步进来，“待会儿烤兔子吃，好不好？”

　　牛大壮首当其冲喊了好，顾盼蹲下来和舍不得的小丫头说，“你看夫子都快瘦得只剩骨头了，不好好补补怎么行。”

　　只剩骨头的夫子也不气恼，对不露相的公子王孙好奇地问，“你还会烤兔子啊？”

　　猎户顾大哥风流倜傥，捻发一笑，“不会。”

　　最后还是该好生休养的谢无忧亲自来料理兔子。本着教书先生的育人理念，谢无忧开展了解剥学的生动课堂。血腥场面吓走一众忽然醒悟还是自家午饭比较可口的围观小孩，只剩下捧着尖尖下巴发愣的猎户顾大哥和吃百家饭长大的牛大壮。

　　等烤兔升起袅袅香气，顾盼都睡了一回笼觉起来了。心里尚有些愧疚之情，便去灶头热了碗粥夹着把矮脚凳到院子里去了。牛大壮蹲在地上吃得起劲，见夫子仰头站着，忙道，“夫子快尝尝，手艺可好了。”

　　顾盼走路毫无声息，抱住谢无忧的腰把她摁在凳子上。谢无忧的惊呼压在喉咙里，只听顾盼轻声道，“你夫子吃惯了清淡的。这大腥大荤的还需要这碗白玉汤压一压。”又蹲在谢无忧面前，作了要喂粥的架势，谢无忧倒眼疾手快，道了谢，接过碗勺不紧不慢地喝着。她吃相文雅，垂眉顺目，像把软刺扎在顾盼心上。

　　牛大壮一人便吃空了一只兔子，徒留一份啃得干净的骨头架子，见顾盼来了，格外殷勤些，把另一只兔子卸得七七八八，盛在碟子里，谢了款待，在谢夫子的颔首下远去了。

　　夜凉如水，顾盼又寻了件斗篷给谢无忧披上，搬了板凳挨着谢无忧坐。

　　这回倒是谢小夫子开了口，“我听牛大壮同童子们说，你是我来暂住的的远房表亲。”

　　四下无人时，顾盼倒恢复小女儿作态。只见她细细咀嚼兔肉，指尖抵在唇上，伸出舌头来舔，她瞧夫子别开头不看她，笑眯眯地答，“无他。只是给牛大壮讲了一个传奇故事罢了，勉强骗他信了。”

　　“传奇故事？”

　　“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天枢剑庄的第十六代传人，却因奸人陷害，被逐出剑庄，只得投奔我早已隐退江湖的旧时好友，神药谷第二十八代少主谢无忧。路上经奸人暗算，才落得如此田地。我见牛大壮救我一命，又根骨清奇，甚是有缘，便决意不再隐瞒，道出原委。”

　　“牛大壮怎会信你一嘴胡诌？”谢无忧带了笑地问。

　　“大壮见我气质卓然，不似布衣百姓，便信了七八分；再者，今日见我不同凡响的捕兔技巧，便当真想要拜我为师，求我教他武功。”

　　“你会武功？”

　　剑庄传人顾大哥风姿绰约，捻发一笑，“不会。”

　　此夜，顾盼“请”谢无忧上床，说是多年交情怎能使我眼睁睁瞧神药谷谷主夜夜寝不安。兀自铺了铺盖，临床边和衣而眠。

　　谢无忧力气比顾盼小了太多，心知挣扎无用，也就合眼睡了。

　　围炉火初红，月落霜满天。倒是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