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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 和好 ...

  •   月光穿不过迷雾的森林,失去了方向的女子游荡在林石间,一脚深一脚浅,忽而明,时而暗。暗绿色的地藓弥漫着渐起的烟幕,恍若迷境,而黑暗中闪烁的光芒却如恶狼的双眸般让人不寒而栗。
      身边掠过不知名的生物,她几乎能听到丛林深处的野兽发出的喘息声,混在其中的,还有似有若无的呼唤,声音焦急却又想在与她捉迷藏一般,任她怎样努力地分辨,却始终听不清楚。
      她慌乱起来,撒足狂奔,细小的石头在她的脚下滚动,周围横生的枝木割碎她的衣帛,划伤她的肌肤,可是那森林之外依旧是森林,黑暗的深处仍然是望不到镜头的黑暗!
      她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好想循着这个声音而去,为什么她逃不开这个森林?!她呼喊,声嘶力竭,树木旋转起来,将她围拢,向她压来,黑暗如漩涡般将她吞噬,天旋地转间,一道白光乍现,刹那间月色如山泉般泻满大地。月色清辉中,隐隐有个黑影扶住她坠落的身体,柔软的衣角在风中翻动,拂过她疲倦的双眼,安定她躁乱的心。
      是谁?她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却敌不过眼皮的沉重,抬起手摸索着,想要触及他模糊的面容,就在指尖触及黑影的那一刹那,一道冷光划过天际,也划亮了她的双眸。
      银色!那宛如鬼魅般沉寂却带着一丝微笑的银色面具!
      她的双手静止在空中。翻飞的衣角一如寂静的空气一般沉默,安详而诡异的面具下还有着一双如他身后的夜空般深邃的的双眸,她傻傻地看着,忘记了一切。
      忽然,平地里乍起一声惊雷,吓的她一声惊叫,“啊——”

      一声急促的呼喊,慕容乙从床上弹起,耳边刺耳的震响声不绝,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撕裂胸膛。
      铜盆依旧在地上跳跃,盆中的水泼了一地,肆溢地向周围蔓延,失手的那个小丫头吓到六神无主,只呆在原地,几乎要哭出来。
      慕容乙认得她,是花盛亭身边的丫环。
      这么说,她现在在……她转过头,果然就看见了床前,那熟悉的身形。

      “下去吧。”花盛亭温和的语气唤回了小丫头的几分清醒,赶紧收拾了铜盆,退出门去。
      “做恶梦了?”花盛亭在她腰后垫了个软枕,扶她靠下。又转身去倒开水,仿佛慕容乙只是睡了一觉,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慕容乙靠在床上,结果他递过来的茶,不烫不冷,一如初见时他的微笑一般温暖,抚平她狂躁不安的心。
      “怎么了?”花盛亭被她看得有点局促,却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饿了么?我让周婶给你做点吃的吧?”
      “花桥!花桥!”他喊着方才的丫环,声音依旧温和,背影却带着微微的雀跃。
      那么一刹,她几乎要忘了一切,只将那满心的委屈伏在他的怀中倾泻。
      “不用了!”她张开口叫住他,微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似梗咽,“陪我坐坐吧。”
      花盛亭又复坐下,眼前的女子脸上有着一些他不曾见过的东西,历经那番波折,他与她都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成长。如今的沉静让她变得更加美丽却让他害怕,害怕他们已有裂缝的回忆加速逝去。
      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日她与他裂帛相诀,他便再没能与她说上一句话,今日这番对望似相隔了几番轮回一般漫长。
      庭外下着细雨,微风透过竹帘缠着细雨混入房内,不多时便让门侧的地染上了水迹,先前花桥的打泼的水肆溢横流,漫过大半个地面,与门口的水迹纠缠在一起。空气氤氲到缠绵,嗓子也似乎潮到无法动弹。
      人说一眼万年,这几眼怕是连生生世世的梦魇,都已看尽。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慕容乙把目光飘向别处,强压下心口的痛楚。“自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我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像活在梦境之中,你给我的幸福来的太快,所以破碎时才会那么决绝,我总在想,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这一刻我面前的你,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变成一种幻象?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太远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么?”如同受伤的小兽,花盛亭黯然的眼神宛如刀尖,一点点在慕容乙的心上刻画着夺路而逃的思念。
      “不,不是的。我早已经不恨你了,或者,我从来就不曾恨过你。只是,我许不了我们的未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梦会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戏会散场。我不想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你才发现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期艾。”都说戏子无情,可此刻,这些口是心非的话让她几乎痛苦到窒息。可是她说的又是那么的波澜不惊,那么的自然顺畅。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话已如自虐般在她的心中演练过不只千遍。
      慕容乙弯身下床,“就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吧,我没有遇见你,你也不曾救过我。”
      “不,小乙……”花盛亭焦急地站起身。
      “别叫我小乙,”她摇头,背对着他:“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是陌生人了。让我们给彼此都留一条活路吧。”说罢,慕容乙克制住心中的悸恸,疾步向外走去。
      “慕容……”他冲着她逃离的背影气急,却始终不能将那慕容乙三个字完整吐出。
      慕容乙,慕容乙,自她对他说叫我小乙的那一刻起,这三个字便似沾了尘蒙了雾,遥远而疏离。而如今,她却亲口说不要叫她小乙!若那一声慕容乙喊出了口,他与她只怕是再也无法回头!
      帘外天地间早已秋雨弥漫,单薄的衣衫透着切肤的寒意。为什么雨不能下的再大一些,这样,她就可以放肆地哭泣。她以为自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去。但仅仅一声未竟的呼唤便将她逃离的脚步错乱。她听见了他隐忍的痛苦和满溢的思念,她听见了他喉中绵延的呼唤。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他终于将她深深地抱住,她挣扎,却又怎挣扎的开?
      “我不愿用二哥的方法将你强留下,可我更不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再从我的面前离开!”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她无力地挣扎着,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对,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我们明明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对方和自己!?”他的手臂环的更紧,像是要把她纤弱的身体溶到自己的生命中去。
      “我笨,想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可是不管是什么,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请你相信我,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没有用的!挡在你我之间的障碍太庞大了,我过不去!”
      “你只消站在原地,我过去!若我们之间隔着山,我便效仿愚公,将山夷平,若隔着海,我便学那精卫,将海填满!”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隔着的有可能不是山不是海,而是比天地更遥远的距离?”
      “天地?”
      “对,天地!”她要怎么描述才能让他明白?“如果我不是凡间之人,终有一天要离你而去呢?”
      “那我便自尽,上天入地寻遍三界六道轮回三生三世也要找到你!”
      细雨打在芭蕉宽大的叶子上,沙沙作响,男子的话语混着细雨,听起来如同晨钟暮鼓般悠远,却又如平地惊雷般震耳发聩,击破了她最后的防线。
      “花盛亭……傻瓜,傻瓜……”泪流的更凶了,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终于放弃了违愿的挣扎:“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这次,就让她听从心底的那个声音,和他一起与命运赌上一次吧。无论输赢,她都将不用害怕,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傻瓜,愿意永远保护着她。

      隔着几株浓密的,花架下,忽而传出一声叹息,只是那相拥而立的二人依旧没有察觉。
      “两个傻瓜……”唐云雅拭了拭盈湿的眼角,出神地望着那雨中的花盛亭与慕容乙,喃喃着。若此生能有一男子如此待她,怕是至死无憾了。
      花闲庭转头望了望她,衣衫尽湿,发间满是水珠,想想自己也定是此番模样,不禁脱口:“我们又何尝不是傻瓜呢?”方才花盛亭追出时二人才迈入浅秋园,他一心只顾留住慕容乙,浑然不觉有人到来,花闲庭二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淋着雨看了个全场。
      唐云雅回过神来,扭头只见花闲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想这些年来的感情,不经悲从中来,心烦意乱丢下一句:“走罢。”便转身而去。
      花闲庭本是玩笑一句,却不料她反应如此,望她离去背影,心中竟好似被人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失神间,唐云雅已出了浅秋园的拱门,花闲庭忙敛了敛心神,疾步追了出去。

      待花闲庭赶回毓水厅时,花家上下正与唐云雅谈及花盛亭之事。花如令见花闲庭进来,只对他招招手,便继续询问唐云雅慕容乙之现况。花闲庭便捡了最外的椅子落座,听唐云雅叙述。
      云雅不知是乏了还是心不在焉,只简单道小乙已醒,二人已和好,也不细说,众人思及几月来小五郁郁寡欢的样子,均是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
      花如令望一眼若有所思的花闲庭,问道:“五童之事既已无碍,闲庭,云雅,你二人且说说昨日之事吧。”
      花闲庭回神道:“我们是在城外遇上云雅的,还是云雅先说吧。”
      “也好,”花如令道:“昨日宴上你忽而追那老者而出,日出方回,中途可发生了不寻常之事?”
      唐云雅微微皱眉道:“昨日在宴上,我注意到那老者颇有些古怪,看似疯疯癫癫,却似乎对小乙说了什么。我见他翻墙而去,便立即尾随上去。可惜,那老者警惕性极高,立刻发现了我的行踪,并不出城去,只带我在城内四处溜达,戏耍了一番,待到月已落山,才忽然展开轻功,向城外赶去。”说到这里,唐云雅苦笑了一番:“他轻功极高,我才追到城外三里,便已失去他的踪迹。我在四周搜寻痕迹,不多时便遇上闲庭和五童。”
      花绵城思忖道:“可能看出是那路轻功?”
      “轻妙诡秘,灵巧如蝠,狡猾如蛇。绝非正派,虽然我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是以身形来看,倒不太像是花甲老人。”
      花迭放道:“这倒奇了,我问过柏兮,邀请宾客名单之中并无此人,甚至负责接待的几位弟兄都不知道这老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过,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花闲庭道。
      “这倒未必,”唐云雅瞥了他一眼,道:“花家与谪仙谷为敌,若这老者帮着五狐,岂不就是花家的敌人。我们只能肯定他不是银狐的敌人”
      “你看见他帮她们了?”花闲庭一时改不了习惯,又与她抬起杠来。
      “我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唐云雅懒得与他争执:“现在该说说你们的事情了吧?怎么把小乙救回来的,还有你们几个又怎会弄得如此狼狈。”
      “咳,其实啊,我也糊涂着呢!”提到昨日之事,花闲庭立刻懊恼起来,便将昨夜追踪三狐至燕子林外,蓝狐如何要挟,如何将花盛亭逼入林中之事细细说了一番。
      “入林之后,明明五童的声音就在我前面,我却怎么走都找不到他。因为怕吸入更多毒气,我又不敢大声呼叫,只得在林中兜转。忽然五童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他在与谁说话,但声音太轻太过模糊,分辨不清在说什么。我正心急五童安危,却看见五童抱着慕容乙出现在我面前。他递给我一颗解药,说能护住身体不被毒气侵害,然后要我跟他走,期间我一直听见有人在与他喁喁耳语,却不知是谁,直到出了林石阵,五童也只是抱着小乙一直向前赶路,直赶出五里外才缓下脚步。”
      “那五童可有告诉你,林中发生了什么事?药是何人所给,路又是何人所指?”花如令忙问道。
      “爹,您别急嘛,我都奔了五里地了,也得给我喘口气不是?”花闲庭假装埋怨,被唐云雅一顿抢白:“得了吧,别装怨妇了,快说正事。”
      花闲庭不好发作只得继续道:“五童道是他的一个朋友,三弟应该知道,”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他方道:“是白无夜。”
      “白无夜!?”唐云雅惊呼出声。
      花绵城道:“云雅也认识他?”
      唐云雅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我只知道他是小乙的朋友,小乙如今的居处也是他提供的。”
      “哦。”花绵城若有所思。
      尹拂袖问道:“三童,这白无夜究竟是何人?”
      “白无夜么?”他摩挲着白瓷茶杯的边沿,似在喃喃自语,“他是个迷啊……”
      “大约是三、四年前了,”花闲庭接过话道,“我发现五童私下与一神秘人物交往。问了好几次,他才告诉我,说是新交的一个朋友。一个极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方外人士。”
      “二哥告诉我后,我着雪鸦堂暗中调查,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白无夜,江南人士,但真正知道他的江南人却几乎没有,反而在西域,中原,南疆,均有与他相关的信息。对雪鸦堂来说,他也是一个未知的迷,除了他自创的武功流云飞袖,以及与倚翠阁的晚柔姑娘为旧识之外,查不出任何其他的消息。”
      “他认识五童倒不足为奇,奇的是他认识慕容乙。唉!五童虽温和,性子却也执拗地很,若他不肯说出白无夜的底细,我们是绝对问不出来的。”花闲庭忽然想到什么,忙道:“三弟,你可还记得,那日蓝狐说的……”
      “蓝狐?蓝狐说什么?”尹拂袖问道。
      花绵城亦想起那日之事:“她说五童看见慕容乙与白无夜在一起。”
      唐云雅道:“这么说来,白无夜不止认识五童和小乙,还极有可能认识蓝狐?”
      “越是刻意藏头缩尾的人,便越是可疑。”花如令不免忧心,“五童与他交往甚久,若他有心加害,以五童的性子,只怕是死也不肯回头的。”
      “爹,您放心,我与三弟定会加紧寻找白无夜的信息,绝不会让贼人伤害到五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十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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