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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五夜:(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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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6年12月9日,下午16:10]—
现在距离汉诺威等人预测的“二次降温”,还有7小时30分钟。
天空阴沉平静,浓厚的云层压得极低,像是遮盖在城市顶端的“温棚”一样。
麦克、莱昂、西蒙三人正在迅速清理埋住牛奶箱的瓦砾、石块,在他们附近不到百米的地方,KIKI找到了被埋在冰壳之下的生肉柜台,诺丁几个人正用铲子努力的砸冰,争分夺秒的挖掘食物。
男人们沉默的工作着,偶尔的几句交谈,也是为了更明确的分工。
KIKI乖巧的蹲在诺丁身后不远处,甩着尾巴安静的等待。
三个男人连推带搡的将横梁移除,累的气喘如牛。
麦克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水泥断墙上,“哈”的吐出一口白雾,“莱昂,我们休息五分钟吧。”
之前的一场高烧在平日对麦克的确不算什么,但是放在现在这种环境里,却让他疲累到腿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负担,令麦克看似强壮的身体承受了过多的压力,不曾有分秒的时间得到休憩与放松。几乎使他生出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累的更厉害。
莱昂呲开牙笑了笑,“你先歇着,我再多干一会——嘿,西蒙,你可以吗?”
年轻的内科医生点点头,“还行。”
坚硬的冰壳凿开后,冰柜的一角渐渐显露。
诺丁小心的沿着冰柜的轮廓挖凿,然后跟皮特一起拂掉玻璃柜门上的浮冰,用力把门拉开。
满满一柜的生肉制品,鲜红的颜色让九个男人高兴的像群大孩子,身上流着四分之一拉丁血统的莱昂,甚至还扭腰摆胯即兴的跳了一小段狐步舞,惹得众人口哨乱响。
麦克笑的扶墙,“喔莱昂,我从来不知道你这家伙也会跳舞!”
“宝贝儿,”莱昂兴致颇高,得意的冲麦克抛个媚眼,“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麦克故作悚然的浑身一抖,抬手拍拍自己的胳膊,“天哪,你快看我这鸡皮疙瘩掉的。”
“我|操,”莱昂爽朗的大笑,“你找死是吧!”
诺丁并没有刻意跟麦克保持距离,但是在后者跟莱昂插科打诨的时候,他一直牵着KIKI表情淡漠,不说不笑。
KIKI抬头看看主人,又看看不远处跟莱昂打闹成一团的莱昂,蓬松的尾巴有节奏的晃荡着,也很快乐悠闲的样子。
米罗和皮特夫夫站在一旁低声的交谈着,葬礼后紧绷沉重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和。
众人短暂的笑闹过后,开始动手整理找到的食物,往他们带来的推车里装。
诺丁则带着KIKI继续在周围寻找食物,虽然食物越多他们运送起来就会越困难,但按现在的状况来说,绝对是多多益善。
KIKI原本走在诺丁之前,嗅探冰壳和废墟下可能会隐藏的食物,却突然间止住脚步。
诺丁稍显强硬的拽了拽牵引绳,“Ki……?”
素来温顺的狗狗一动不动的梗着脖子,一双半折的耳朵神经质的抖颤几下,尖尖的脸孔警惕的转向顺风的方向,黑豆小眼儿瞪着极远处泛着雪青的地平线,情绪明显焦躁。
稍隔一会儿,KIKI的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哼叫,拽着诺丁就要跑。
诺丁猝不及防,被KIKI拽了一个趔趄,穿着厚重皮靴的左脚踩进脚边的一个冰窝子,猛地折了一下。
“唔……”诺丁窒闷的痛叫出声,额顶立即现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始终都在注意诺丁动静的麦克,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的人,但麦克没敢过来,而是告诉了米罗叫他过去看看。
米罗和珀森一边一个架住诺丁走到断墙边坐下,始终被诺丁牵在手里的KIKI拼命的挣扎,差点把他们仨一起绊倒。
“诺丁,KIKI怎么了?它看着不大对劲啊。”
“我也不知道,”诺丁吸着气抬起脚,手伸进皮靴里摸了摸,“……米罗,麻烦你帮我把KIKI找个地方一栓。”
“好,我过去叫西蒙过来帮你看看。”
米罗接过KIKI的牵引绳,拽着四爪扒地的狗狗走远了些,喊人去了。
“诺丁怎么样?”
“不清楚,西蒙正帮他看着呢,”米罗跟麦克合力把一包冻得硬梆梆的牛肉放进推车,“我估计问题不大,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诺丁说他脚有点肿。”
麦克点点头,还没开口就被莱昂截去了话,“斯内森,要不你过会儿跟西蒙陪诺丁先回去吧,反正他脚伤了也不敢动,先回去休息也好。”
“那你们几个……”
“人多人少都一样,”麦克远远看着脸色苍白的诺丁,无声的叹口气,“大不了我们多跑几趟。”
如果食物真有那么多的话。
西蒙检查过后,判断诺丁崴着脚了,可能是软组织挫伤甚至更严重。
被诺丁拴在钢筋上的KIKI已经不是焦躁,根本是状若疯狂。四只雪白细长的脚爪绝望的刨着地,拼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惨叫的声音撕心裂肺。
诺丁疼的没有力气去管KIKI的反常,其他人又治不住KIKI的发疯,所以麦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俯身半抱住KIKI低声说道:“Ki,安静,嘘……安静,Ki!”
KIKI的惨叫霎时转小,眼睛里却慢慢浸出温热的泪水,犹如人在濒死时的刻骨绝望。
麦克被KIKI的眼泪惊的一愣,边抬手指了个方向,边回眸看向脸色苍白的诺丁,“小……诺丁,KIKI刚才是朝着那边叫吗?”
“是,”诺丁这时也觉得诡异了,“难道KIKI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会又是尸体吧,”莱昂骇笑,“我操,这还没完——”
话音未落,冷风便携着某种生物的嚎叫清晰的传来,阻断了莱昂未竟的话语。
—[2056年12月9日,下午18:22]—
一定是狼。
在听到那阵凄厉的嚎叫时,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着。
麦克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诺丁,在注意到对方脸色的异样苍白时,不由蹙紧一双浓眉。
关心的话语就含在舌尖,却碍于诺丁之前的决绝态度,无法成言。
狼的野生种,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几乎濒临灭绝。
据麦克所知的一切来看,华盛顿周围是不该有野狼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动物园或者私人饲养的危险宠物。
假如真是如此,那这些狼不怕人就是肯定的,攻击或者吃不吃人,就不好说了。
莱昂认为没有不吃人的狼,尤其在当前这种连人都饥寒交迫的时候,狼的食物就更少。
自然不会错过除它们之外任何的活物。
西蒙两手发颤的帮诺丁系上鞋带,抬头笑的难看,“张先生,你……您觉得刚才那个声音,像什么……?”
诺丁抿着嘴,环顾周遭被黯淡夜色笼罩的光景,呼了一口气,“应该……是狼吧。”
“那我们是不是该快点回大厦去?我们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应该赶紧回去的,我们……”
“西蒙,请你冷静下来好吗,”诺丁提高了声音,压住对方越来越慌乱惊恐的情绪,“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麦克在和莱昂在废墟边四处看了看,又低声商议了一阵子,忽然扬声把米罗和皮特夫夫叫到身边低声说道:“情况看着似乎不太妙,KIKI的反常跟刚才的狼叫……虽然现在还没看见活物,但我觉得那肯定是狼。所以你们几位,要不要先带着找到的食物回大厦去?”
“我们先回?那你……”
“我跟莱昂得留下来,”麦克顿了顿,摸出黝黑的手枪掂在手里晃了晃,“争取把这头狼杀掉带回去。”
罗宾大惊,“格雷修你们不能冒这个险,万一不只一头狼呢?”
有生物常识的人都知道,狼是群居动物,鲜少见到独行的狼。现在又是非常时期,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麦克的这种想法,实在太冒失。
莱昂笑了笑,帮着麦克说话,“想活下去,总得冒点儿险的。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是上帝的‘恩赐’吗,知道我们缺吃的,就送新鲜的狼肉来给我们加餐。”
“蒂亚戈先生(莱昂)——!”
麦克和米罗异口同声的叫住莱昂,前者是头痛他的冷笑话,后者则是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惊的心跳加速。
“好了,你们快回去吧,”麦克反手把枪交给米罗,催促道:“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再磨蹭天就黑透了。
“你把枪给我们,你怎么办……”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把枪吧?”
麦克拍拍身侧的口袋,笑的从容,“拜托,斯内森,你们几位快回去吧,千万别扯我跟莱昂的后腿。”
趁着有打猎经验的莱昂去教罗宾他们应该怎么往回走,麦克把米罗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斯内森,一会儿麻烦你把诺丁背到推车上去吧,不过那之前请你先别跟他说我跟莱昂要留下来打狼的事。”
“为什么?”
“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麦克苦笑,低头用脚尖踢踩着鞋尖处的碎冰,“你要是跟他直说了原因,他绝对不会走的——他当然不会为了我,事实上今天换成谁留在这里,他都不会同意的。”
然后,那个固执的家伙会说服所有人一起留下来,面对那不知道是一头还是一群的饿狼。
米罗顿了一下,才肯定的说道:“格雷修,你还在爱着诺丁。”
“我一直爱着他,”麦克停下脚边的动作,扬起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进米罗的眼底,“可惜……他现在不要我了。”
米罗闷不吭声的把诺丁背到他们带来的推车上,然后把麦片拿过来让他抱着。
诺丁整个人陷在车子里,脚疼的使不上力,怀里又压着几大包麦片,连说话都费劲,“米罗——!你这是在干嘛!”
米罗一边埋头苦干,一边闷声回答:“我们要回去了。”
“喔……”诺丁下意识的应了声,随即又觉得不对,“我们都回去吗?”
“是啊。”除了麦克和莱昂。
皮特在一旁见状,张嘴想说些什么,被罗宾拽住手腕无声的阻止。
麦克和莱昂用废墟里找到的木条和布头,为米罗等人做了几支火把,捣碎自己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将油倒上火把并点燃,明亮的火光霎时映亮一众人各怀所思的脸孔。
麦克和莱昂把火炬分发给他们,低声催促他们快点回去,“你们带着火,兽类一般不会轻易袭击你们,为防万一我还给了米罗一把枪,你们可以用它防身。”
“我再啰嗦一句,”莱昂接上麦克的话,一字一顿说的格外清晰,“尽量逆着风走,让KIKI带头走是最好。”
被卡在推车里动弹不得的诺丁越听越困惑,眉毛皱的死紧,“你……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了,大家都别磨蹭了,快走吧。”
麦克弯腰拍拍KIKI的脑袋,把牵引绳交给罗宾,没再看诺丁一眼。
男人们开始返回汀德大厦。
诺丁无奈的被困在推车里,西蒙和珀森推着他。
皮特夫夫推着塞满生肉的推车,跟在牵着KIKI的米罗,艾伦举着两支火把跟在一侧。
诺丁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麦克和莱昂的“失踪”,有心想问米罗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招来狼连累其他人),不问又担心纠结的要命,一时间混乱到不行。
罗宾一手推着车,一手举着火把,边走边低声跟皮特说道:“我之前一直觉得格雷修这个人处事一定很糟糕,想不到他会为咱们牺牲这么多。”
“人无完人,”皮特叹了口气,说道:“感情上他或许是伤害了张,可是我觉得他是个男人。有责任、有担当,而且勇气过人……坦白说,罗比,要是易地而处,我可能做不到他所做的任何事。”
罗宾悄悄的打量了诺丁一眼,小声道:“……又岂止是你呢?”
所谓生死这回事,的确是世界上每个人都要经历,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看淡。
麦克和莱昂目送米罗等人离开没多久,麦克就摘掉手套用军刀割破了手指,沿着他跟莱昂选定用来避风的断墙周围来回走了几步。
暗夜中,殷红温热的液体沿着男人修长的指尖,慢慢滴坠到深蓝的雪漠上霎时便僵凝冰冷,像是一朵朵狰狞妖异的罂粟。
莱昂趁着麦克四处洒血,忙不迭的把断墙周围用碎石片瓦垒高、加厚,然后找了一堆木头点起了火,烤起刚才片下的几块生肉。
麦克“放血”的行为,一是为了引狼过来,一是为了保护诺丁他们平安赶回大厦——四野空旷冰雪茫茫的孤城里,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鲜血更吸引群狼的注意呢?
不过谁胜谁死,就很难说了。
而此时距离二次降温,还有不到五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