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降临之十三夜》尤微澜

17、第三夜：（五）

　　—[2056年12月7日，下午16：58]—
　　汉诺威三人驱车赶回华盛顿。
　　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少言的皮特忽然转头问汉诺威，“对了，你跟诺丁联系过吗？”
　　“没有，”汉诺威暗着目光瞥他一眼，“他跟麦克和好了。”
　　“……哎？”皮特微愕瞠目，下意识的与后座上的罗宾交换一个眼神，“你怎么知道？”
　　汉诺威攥紧了掌中方向盘的皮套，“我亲眼看见的。”

　　卡瑟尔在纸上简单的画了几个云图，仔细的为莱昂和乔伊讲解自己的想法。
　　两人耐心的倾听，偶尔打断他，问一些觉得疑惑的问题。
　　山羊胡在一旁凝神旁听，心里渐渐有计划形成。

　　非常时期，詹姆的病情却凑热闹似的忽然转重。
　　经过仪器的检测，他的肺里出现了血泡，有气胸的可能。
　　妮可吓坏了，守在爱人的床边不敢离去片刻。
　　卡瑟尔和妻子看着痛苦的女儿，心里也疼的厉害，却无计可施。

　　麦克食不知味的啃着手里的三明治，垂着眼睛看桌子上铺开的地图，另一只手拿着黑色签字笔沿着图上的一条路蜿蜒的行走，起始处是汀德大厦，目的地未知。
　　“还没想出办法？”米罗咬着跟麦克一样的三明治走过来，在他身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你没试着再用对讲机联系一下他们吗？”
　　“唔。”麦克潦草的点点头，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到，“我估计是乔伊的对讲机出毛病了，我的一切正常。”
　　“可以的话，可以让我帮你吗？”
　　麦克意外的抬眸看向对方，“当然，不光是你——我需要这里每个人的帮助。”
　　只凭他一个人，绝对无法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忙碌了一夜，倦极的泰恩回到帐篷，就直接倒在了简易地铺上。
　　雪莉倒了一杯温好的牛奶递给他，眼眶还是红的。
　　泰恩无奈，只得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接过杯子放到一边，却把妻子搂入怀中，吻着她的发旋说道：“对不起，雪莉，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怪你。”雪莉在他的胸口摇摇头，哽咽低喃，“汉诺说的对，你跟我都不无辜。”
　　“可是……”
　　“别说了，”雪莉仰起头，眼底噙泪的瞅着男人，“什么都别说了，好吗？”
　　泰恩更紧的抱住她，长叹出声。

　　乔伊跟着护士长来到病人最多的一个病房。
　　他举起手中坏掉的对讲机，特意在人群中多走了几步，“各位，你们有谁能把它修好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发问，“为什么要修这玩意儿？”
　　“我们要转移过去的地方应该是汀德大厦，”乔伊想了想，索性直言不讳，“我的同事麦克•格雷修——他是一位很优秀的CIA特工，现在就跟十几个人在那里避难。我相信在他的帮助下，我们也可以安然度过这次灾难——但前提是，我得先修好对讲机，联络上他。”

　　汉诺威在空无一人的加油站停了车，去外面给车厢加满油。
　　罗宾走进办公室找到一个收音机，拧开开关，里面居然还有人声。
　　欣喜之余，他把随身带的几十美金丢在桌子上，便拿着吱啦作响的黑盒子跑出去了。

　　莱昂觉得有点焦头烂额。
　　虽然他根据卡瑟尔的建议修改了最初的计划，却面临着更严峻的现实。
　　医院里总共是53个人，其中病人有22个，重病患8个，其他都是身体健康的人。
　　而所谓的“重病患”意味着，不能离开仪器的辅助，也就是说，想让他们也活下去，他还得设法弄几台仪器过去。
　　那破气垫船坐三个大男人都险些翻掉，弄个几百斤的机器上去，不沉才叫奇怪。
　　扶着高热的额头微喘着，莱昂无比的怀念起在局里的悠闲日子。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去重温了。

　　终于有人接下了修理对讲机的活儿。
　　他是芝加哥大学电子系的在读生，因为车祸导致胫骨骨折入院治疗，却没想到遇上了这场灾难。他的父母远在加州三度蜜月，此际应该是平安的。
　　乔伊看着男孩儿全神贯注的研究对讲机的内部，适当的作出各种调整，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落了一半回原位。
　　现在，他该开始担心另一件事情了。

　　“哥哥，”肖恩卷着被子坐在床上，小脸儿泛着青白，“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好像越来越冷了。”他明明盖了两床被子啊，而且屋里还开着空调。
　　卢森下意识的看看空调的液晶表面，却被上面硕大的“17”吓了一跳。
　　他抓过遥控器忙乱的摁了一通，却完全没有成功。
　　威瑟斯彭推门进来，困惑的瞪着卢森，“你干嘛呢？”
　　“空调好像坏了。”卢森皱皱鼻子，把遥控递过去，“肖恩说冷，可是我没法提高温度。”
　　男人对着空调按下几个数字键，又拿着遥控来回轻晃了一阵儿，室温依旧如故。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女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听众，我是杰瑞米私人广播电台的主持人邓波•凯伦丝，我在加利福尼亚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向各位进行直播……”
　　“根据白宫和国防部方面的的消息，我郑重的向全国民众宣告，一股极强的寒流正向我国袭来，预计明后天进入美国全境，届时气温最低会超过零下150度……”
　　“我再次郑重告知各位，寒流到来后，请一定留在市内设法取暖、保证温度，千万不要外出。重复一遍，千万不要外出……”
　　罗宾关掉了收音机，欣慰的一笑，“嘿，看来我爸这次做的还不错。”
　　竟然能找到还可以工作的广播电台。
　　“如果能顺利度过这次危机，”汉诺威看看罗宾，又看看皮特，“他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甚至，能够超过华盛顿和林肯。

　　汀德大厦里的人们也收听到了这次广播。
　　诺丁把事情转告给在另外的房间里交谈的麦克和米罗，最后微笑着补充道：“我对‘大家都能活下去’这个愿望的实现，越来越有信心了。”
　　因为全国都在跟他们一起努力，努力寻找生机，努力想活下去。
　　所以只要坚持下去，他们一定可以重新见到太阳，见到绿草鲜花，见到亲人朋友。
　　米罗深思的摸着下巴，许久，才说道：“如果，我们也能继续工作就好了。”

　　—[2056年12月7日，下午18：09]—
　　天已经黑透，萨克拉门托的街道上密集搭建的帐篷前都亮起了灯泡，微黄的渺弱灯光汇聚在一起，宛若星河坠落地面，璀璨，又充满了温暖。
　　总统站在萨市政府办公楼上，俯瞰这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南希敲门从外面进来，声音难掩疲惫，“总统先生，我没能联系到我哥哥和罗比。华盛顿那边说，他们七八小时前就离开实验室外出了。”
　　总统回眸，安抚的对她微笑，“我相信皮特和罗比——他们会没事的。”
　　南希点点头，“是的。”
　　但愿如此。

　　华盛顿市立医院的结构呈“H”型，两边的“I”是十五层楼高的双子塔楼，分别有肿瘤病区和外科住院部，中间的“一”字吊塔从九楼连接两翼，主要是各科医生的办公室，吊塔顶端是一座面积广大的纯玻璃制的透明花房，里面甚至还养着蝴蝶。
　　曾经，市立医院因其独树一帜的建筑风格，倍受前来就诊的病患极其家属的好评。
　　然而此时此刻，莱昂却为此而头疼不已。
　　目前，所有的患者和医生都集中在双子塔A座六楼的最东边的几间病房里，与之相反的方向是严重倾斜且不断倒塌的走廊，和它尽头那个悬空在湍急水面上的巨大窟窿。
　　医院大楼频繁的发出混凝土结构崩毁的声音，宛若兽类濒死前的嚎叫。
　　这幢为市民服务了十几年的著名建筑，随时都可能倒塌毁坏，刻不容缓。
　　但从窗外看去，天色已是泼墨般的漆黑。
　　莱昂不认为在可视度为零的环境里，他能保全所有人。
　　在场的都是神智健全的成年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气氛变得格外凝滞。

　　“我觉得，乔伊和莱昂现在可能是被困在市立医院。”麦克随意的把签字笔丢到桌子上，眼睛沿着自己刚才在地图上画出的痕迹蜿蜒前行，简洁的对对面的米罗说出看法，“跟乔伊最后一次联络的时候，我跟他说过最好能顺路去看看比博撒他们。”
　　“他们都是你的同事，”米罗沉思的说道：“解决麻烦的能力应该不弱。”
　　“问题是，”麦克难看的咧开嘴，“现在这可不是个‘小麻烦’啊。”
　　“你想怎样？去找他们吗？”
　　“我当然——”麦克直起身子，抬手耙了耙脸，“我必须去。”
　　“那么，”诺丁的声音平缓的从他身后响起，青年随即走近他们，“算我一个吧。”
　　“小诺，”麦克轻叹，看着爱人骑跨在自己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你受伤了……”
　　“嘿，”诺丁打断他的话，挥拳轻敲脑袋，“我早没事了。我甚至没流血呢。”
　　“小诺……”
　　“麦克，”诺丁抓住男人的肩膀，低头盯着他蓝色的眼珠，“我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该有所为。
　　麦克气馁的皱紧眉，瞥了眼沉默的米罗，终于还是没辙的点了头。

　　汉诺威驱车沿着空旷死寂的公路疾驰，目的地是华盛顿市区。
　　车内暗黄的光线，映照着三张神情凝重的脸。
　　罗宾坐在副驾驶座上，用笔记本工作着，不时跟坐在后面的皮特低声交换一下意见。
　　汉诺威的左臂抵住车窗撑着下巴，姿势略显懒散的单手握着方向盘，油门被狠狠踩到底。
　　“气温下降的很快，”罗宾无意识的喃喃，“每10分钟就是0.5摄氏度……”
　　“最低能到多少？”汉诺威侧目看看他，问道：“最初预计是零下92摄氏度，不过照现在看，似乎只能更低。”
　　“恐怕要超过零下110，”皮特抬起头，“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市区。”
　　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冬”。

　　“我觉得越来越冷了。”
　　卢森搓着手臂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不时看一下空调是否还在正常工作。
　　威瑟斯彭裹着毯子坐在床边，守着熟睡的肖恩，小声道：“气温似乎在不停的下降。”
　　医院被飓风毁损，无法保证空间相对的密闭性，令温度几乎与室外同步。
　　连空调都没法再提升室温。
　　卢森正要接话，整个病房忽然小幅度的晃动起来
　　——门外顿时传来惊慌的喊叫和杂沓的脚步声。
　　情况真是越来越糟了。

　　看到诺丁从购物车底部扒拉出来的东西，麦克和米罗几乎惊呆。
　　那是雨鞋、雨衣、十人座气垫船，甚至还有高瓦数手电筒和几十节的电池。
　　“诺丁，”米罗惊叹，“你怎么会想到我们将需要这些东西？”
　　“常识啊。”诺丁浅笑，“电视上不是经常会播出类似的节目吗？更何况，我父母虽然是地质勘探方面的专家，但我从小就被教导遇到这种状况什么是最重要的。”
　　尽管他们离开的早，却还是留下了足以令他面对一切困厄的宝贵知识。
　　“上帝，”麦克的笑容里透着骄傲，“难怪你一定要加入我跟斯内森。”说着话，伸手把他抱进怀里，附在他的耳边笑道：“如果没有你，我该多头疼啊。”
　　“现在知道我聪明了吧？”
　　“是的，亲爱的，”麦克吻了吻他的额角，“谢谢你在我身边。”

　　市立医院双子塔的晃动持续着。
　　人们哭骂叫嚷混乱成一片，紧绷的情绪一触即发。
　　莱昂和卡瑟尔沉下心反复的研究再研究，终于作出了决定。
　　而乔伊随即也带回好消息
　　——对讲机修好了。

　　接到总统亲自打来的电话后，琼斯下令部队转移。
　　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营地里需要带走的一切，信息采集中心已经停止工作。
　　泰恩冲进琼斯的帐篷，焦灼的说道：“上将先生，请让我留下来吧。”
　　“巴度博士，”琼斯将一摞机密文件打上封条，递给身旁等待的士兵，皱眉看向他，“您和您的夫人最好跟我们一起走，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可是我还没有联系上汉诺，”泰恩急白了脸，“我只有他一个孩子，我不能就这么走掉。”
　　“理智点吧，博士。”琼斯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坦率的说道：“汉诺威是位很出色的科学家，他有能力面对险恶环境的挑战。你留在这里，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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