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降临之十三夜》尤微澜

13、第三夜：（一）

　　—[2056年12月7日，凌晨0：07]—
　　诺丁靠坐在床头小憩，身上紧裹着一床被子，微垂的脸颊被床脚的扇形电热器映的泛红。
　　这里是汀德大厦十楼某SPA中心里附设的休息室，下午从超市里逃出来后，麦克带着一行人徒步往楼上跑去，在三楼安全出口处，恰巧遇到牵着KIKI出来的菲佛丝。
　　现在，十七个人被分别安排在八间休息室里，等待天亮。

　　雨越下越大，好像有巨人正从天上倾倒一盆水，声势惊人。
　　偶尔有淡蓝色的闪电在夜幕中一闪而逝，伴随而来的雷鸣声几乎要把天空撕裂。
　　与此同时，浸泡在深水中的华盛顿市，从北面开始，缓慢的陷入停电、停气的困境。

　　闪电划过天空，映亮了威瑟斯彭铁青的脸孔。
　　浑身湿透的男人逆着风站在立交桥的栏杆旁，仔细的观察着自己所出的位置，和十字路口西侧的华盛顿市立医院。
　　经过将近12个小时的大雨冲刷，市立医院周边的道路已经彻底被淹没，就连医院的五楼以下也完全没入了水中。整栋建筑物，只有5—9层还亮着灯，表明里面还有人。
　　威瑟斯彭知道，卢森和肖恩一定还在医院里等待救援。
　　他必须尽快赶到他们身边。
　　无论如何。

　　加护病房。
　　昏睡中的肖恩戴着氧气罩，脸色相较手术刚结束时好了很多。
　　芮妮端着刚泡好的咖啡走到卢森身边，“比博撒医生，喝点儿咖啡吧。”
　　“谢谢你，芮妮。”卢森转身接过，感激的对她笑笑，“连累你了。”
　　如果不是为了他和肖恩，芮妮其实不必跟着来华盛顿，也不必遇到这场灾难。
　　芮妮摇头，“别这么说。毕竟……我跟着你来这儿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
　　卢森叹口气，了解的一颔首，然后转身往一团漆黑的窗外看去，“也不知道备用发电机还能支持多久。”

　　一列军方的卡车车队在夜色中有序的前行。
　　每辆车的车厢后都盖着严密的帆布，里面隐隐有灯光透出。
　　驾驶员都是神情凝肃的陆军士兵，旁边的同事隔两三分钟就用无线电话跟军方联络一次，态度谨慎。

　　湍急的水流中，一个男人抱着一段裂掉的木板，奋力的向不远处的建筑物游去。
　　在他身后的立交桥上，路灯正以极快的速度，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浅眠的诺丁被KIKI的呜咽声惊醒，睁眼便看到推门走进来的麦克。
　　“醒了？”麦克笑着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想吃点什么吗？”
　　诺丁茫然的抬起头，表情少有的呆楞，“……麦克？这儿是什么地方？”
　　“小诺……？”麦克微愕，湛蓝的眼睛蓦地瞠圆，“你……”

　　时间倒退回昨天下午，汀德大厦二楼楼梯口。
　　水势上涨的速度快到惊人，一群人刚从超市里退出来，水就已经没上了二楼的台阶。
　　诺丁和米罗走在人群之后，一直在低声的谈论着什么，后者远远的看了前面带头的麦克一眼，扬声喊道：“格雷修，我们得找几个人把超市里的食品多拿些出来。”
　　这场灾难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他们人数也不算少，食物饮料只嫌少不怕多。
　　麦克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扬扬手，“好，我先带他们上去，一会儿回来找你们。”
　　诺丁和米罗点点头，反身涉水往超市走去。

　　诺丁和米罗在超市出口处各自拉了一辆推车进入超市，搜罗着触目所及的所有食物，和接下来几天可能会用到的所有用品，手推车被迅速的堆满。
　　二人脚下的水流哗哗的响着，带着刺骨的寒意浸透他们的皮鞋和裤管。
　　露营用品专柜前，米罗边往自己车里扔着可燃砖，边分神看着正在研究防水帐篷的诺丁，居然还不忘开玩笑，“你看那个干嘛？咱们总不用在水里安营扎寨吧。”
　　“我不是在看帐篷。”诺丁摇头，伸手从帐篷后面的柜子上取下一个矩形的深蓝色盒子，“我是在想，是不是该拿几把铁锹回去。”

　　KIKI拖着菲佛丝一路猛跑，竟然不顾女人的叫喊，径直冲进了三楼的楼梯间。
　　“KIKI！”菲佛丝被大狗拽的路都走不稳，气的大叫，“你不可以这么调皮！”
　　KIKI对她的指责充耳不闻，湿润的鼻尖频繁的抽动着，忽然确定了目标似的，拽着女人又跑了起来。
　　“KI——！”菲佛丝的尖叫在看到门口的麦克时，戛然而止，“格雷修先生？”
　　诺丁和麦克热恋时，她和他曾经在电视台见过几次面。
　　“嘿，菲佛丝。”麦克简洁的说道：“跟我们一起上楼吧。”

　　米罗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抬手去够货柜顶端的箱子。
　　诺丁在他身后，抓着两辆手推车的扶手，以防被水冲跑或者掀翻。
　　米罗抓着箱子的底部往外拖动，却在箱子向外倾斜到快一半时松脱了，沉重的箱子擦着他的指尖掉了下来，整好砸在诺丁头上。
　　一路疾跑下来的麦克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脸色蓦地惨白，“小诺！”
　　诺丁只觉得颈后一痛，整个人就往水里栽了过去，幸亏米罗手快，一把把他捞进了怀里。
　　米罗扶住诺丁，连声急问他有没有事，额上霎时渗出一层冷汗。
　　诺丁抓着米罗的胳膊慢慢摇头，眼前昏蒙，耳边轰鸣，难受的说不出话。
　　麦克喘着粗气跑过来，一手搀住诺丁，一手接过一辆推车，“斯内森，别发呆了，快走。”
　　米罗机械的应了声，

　　其实诺丁刚上楼的时候，除了头晕和恶心，并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麦克和米罗忙于安排众人的房间，安抚他们的情绪，等想起诺丁，后者早换了干净的衣服，在自己房间沉沉睡去。
　　谁又能料到，一觉醒来，诺丁居然失忆。

　　米罗神色复杂的瞅着诺丁，心里一时百味杂陈。
　　诺丁靠在麦克的臂弯里，小口喝着温热的燕麦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那种即使天塌下来，只要有麦克陪在身边也无怨无悔的，纯粹的，明亮的笑。
　　有一瞬，米罗甚至生出一种恨不能撕裂这种看似平和幸福的假象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他又为自己阴暗的心理而皱紧了眉头。
　　他虽不是君子，也不至做个小人。

　　—[2056年12月7日，凌晨2：30]—
　　菲佛丝屈膝蜷坐在沙发椅中，不断的拨打着丈夫的电话，情绪焦躁。
　　手机信号明明是满格，但无论她重播几遍，话筒另一端始终都是忙音状态。
　　窒息般的深吸口气，菲佛丝把脸深深的埋进膝盖中，压抑的哭了起来。
　　实际上，在其他房间里的每个人，也都跟她一样，被名为恐慌的阴霾渐渐笼罩。

　　总统一行乘专机抵达加利福尼亚州州府萨克拉门托。
　　街道两旁扎着许多难民帐篷，先期从全国各处赶来的人们暂居其中，饮食由军方每六小时分发一次。等人数再多一些，军方将与墨西哥政府取得联系，打开两国边境。
　　车队缓行在狭窄的马路上，总统隔着车窗观察外面，抿唇柠眉。
　　南希坐在总统对面，微垂着睫毛，搁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攥着，白色的骨节清晰可见。

　　罗宾和皮特终于赶到了实验室。
　　浑身湿透的两人冲进门，把汉诺威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会回来的？”
　　“我要搜集气象变化的数据，”罗宾打开电脑，抬头看着汉诺威，话说的理直气壮，“以后做研究用。”
　　汉诺威狐疑的瞥他一眼，“……真的？”
　　皮特扶额笑叹，“汉诺，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

　　SPA中心的接待大厅。
　　麦克抱着胳膊坐在沙发里，皱眉看着桌子上摊开的汀德大厦平面图。
　　这张图是他从七楼走廊的墙壁上撕下来的。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气象变化的原理，”背对着麦克靠墙而立的米罗忽然开口，“不过按照目前你我亲眼所见的状况看来，汉诺威一开始所做的预测，恐怕并不准确。”
　　“备用发电机在七楼，”麦克的眼光，沿着图纸上的某条被刻意涂黑的管道慢慢移动，“雨要是照这样继续下的话，很难说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一旦断电，整栋大厦靠电力工作的供热系统，会完全瘫痪。

　　两人正小声交谈着，麦克的手机忽然吱啦吱啦的响了起来。
　　“……乔伊？”麦克接起电话，关切的问道：“你跟莱昂还好吧？”
　　“我跟莱昂现在在他家，山羊胡也在——”
　　话筒中突然传出刺耳的锐响，震得麦克手一扬，差点把手机扔了。
　　短暂的嘈杂过后，乔伊的声音再次传来，“麦克，你在哪儿？”
　　“汀德大厦十楼，”麦克苦笑，“要命的是，跟我在一起的还有16个人，包括诺丁和电视台的斯内森。”
　　“……这样。”乔伊沉吟，把话筒扣在肩膀上跟旁边的莱昂谈了一会，随即果断的对麦克说道：“等天亮，我们去找你。”

　　诺丁睡得很不安稳，他一直在做梦。
　　梦里是大片大片黯淡的光影，浓重的白雾。
　　赤着脚的黑发青年拼命的朝前奔跑，身后似乎有可怕的魔物在追赶。
　　然而回头去看，却是一样的光影，一样的白雾。
　　急促的喘息出自剧烈起伏的胸腔，诺丁抬手擦汗，却悚然发现看不到自己的手——
　　诺丁猛地睁开眼，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半天才悠悠吐出一口气。

　　几架直升机亮着明亮的探照灯，盘旋在城市的上空，在楼与楼间穿梭往复，寻找生命存在的迹象。
　　从高空俯瞰，华盛顿市北面已经有大半断电。
　　美国最重要的一座城市，正缓慢的陷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米罗费解的瞪着麦克放下电话，很久没说话。
　　后者察觉了他的视线，习惯性的一挑眉，“……斯内森？”有话不妨直说吧。
　　“你怎么还能接到电话？既然你能接到，”米罗愤怒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寻求帮助？”
　　“如果能让我们都安全的离开，我当然会。”麦克平静的笑笑，把手机递给他，“可是你觉得，华盛顿市被围困的十几万人，能有几个在外面的恶劣环境里活下去、或者等到救援？”
　　男人叹息般的低声说道：“我们留在这里，不是在‘等死’，而是在寻找活下去的机会啊。”
　　米罗哑口无言，尤其是在看清楚麦克的“手机”后。
　　那不过是制作成手机造型的对讲机。

　　琼斯走进帐篷里专属于他的隔间，一个披着褐色卷发的女孩，正背对着他翻阅搁在桌上的文件，“克里，你来了。”
　　克里斯蒂闻声回头，“爸爸。”
　　父女俩简短的拥抱，之后在旁边的沙发落座。
　　琼斯欣慰的看着女儿，摸摸她肩侧垂落的发丝“克里，谢谢你。”
　　“别这么说，爸爸。”克里斯蒂眼眶一红，掉了泪，“那不是你的错——我该向你道歉才对，我让你伤心了那么久。”
　　“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克里。”琼斯由衷的说道：“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爸……！”克里斯蒂扑进父亲怀中，放声大哭。

　　“汉诺，你跟你爸还没和好吗？”
　　汉诺威抬起头，慢吞吞的扫了对面的罗宾一眼，垂眼继续工作。
　　罗宾还想再问什么，被一边的皮特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笨蛋！”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法说话的罗宾委屈的瞪着爱人，探出舌尖舔舔他的掌心，在看到对方蓦然深暗的眸色后，得意的笑弯了眼角。
　　“你们俩要做.爱去隔壁，好走不送！”
　　汉诺威冷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顷刻打散情人间旖旎的气氛。
　　两人心虚的对看一眼，赶紧分开。
　　皮特往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埋头计算降水量，耳根和后颈隐约泛红。
　　罗宾翻了个白眼，到底也没说什么。

　　麦克决定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SPA中心位于汀德大厦的中心位置，周围被其他的几家休闲、健身俱乐部阻隔，属于全封闭状态，所以没有能直接观察外面街景的窗户。
　　而且麦克还很担心备用发电机，他得想办法让机房尽可能的安全。
　　不然楼上的这群人，包括他，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 =觉得狗血的亲可以走避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