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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拾壹·心火(修) ...

  •   叶碧正狐疑,忽听有人在外吵嚷,院中似有无数仆役来回奔跑,还有人扑过来咣咣叩门,大叫:“老爷了不得啦!”只听外间独孤陀愤然将浴桶一拍,怒道:“没眼色的王八蛋!半夜三更的,只管他娘的乱嚷!”说着便有水声,像是他踩着一地的水渍走到门前,“哐啷”一声拉开门扇骂道:“说!是起了反了还是进了贼了?”

      “回老爷的话,”来人沮丧的说道,“咱们东边的马厩走了水,右侯卫街使正领着人救呢,请老爷的示下,咱们出不出人?”

      杨昭才说有火,这就烧起来了?叶碧也顿生好奇,就要扭头去看,猛然间被杨昭按住后脑,生生扳了回来,鼻梁撞在他肩头隆起的肌肉上,酸得直要淌泪。叶姑娘登时恼了,才要发作,就听徐阿尼赶上去赔笑道:“老爷,虽说是大暑天儿,您到底把衣裳穿好,别冒了风!”

      叶碧这才知道,原来独孤陀并未着衣,自己方才若当真去看,怕不要瞧见什么不该瞧的东西,当下脸一红,才要说话,便见杨昭朝炕桌上使了个眼色。叶碧会意,忙伸手出去将那桌上的铜匣拿了,仔仔细细收在袖内,轻声笑道:“以后不敢自夸我有道术了,你竟是个神仙!”

      “不敢在姑娘面前显摆神通,这主意却是李靖出的。”他朝外瞄了一眼又道,“独孤陀若是不出去,起火的就不只是他家马厩了。”他话音未落,便见独孤陀飞起一脚,正踢在门口那家人胸口,口中犹自恨恨道:“没用的东西,平日里白养你们了!走,跟我去看看!”

      阖府人等都往东去,杨昭便拉着叶碧向西,翻出花园女墙,打了一个唿哨,便有个更夫打扮的老者牵了一匹马来,将缰绳交到杨昭手内,一躬身道:“我们大人在前头忙着,还请尊驾自便。”说罢也不等杨昭答话,就转身隐入茫茫夜色。

      “将狸奴妖交于我吧。”杨昭跃上马背,伸手道,“事情紧急,我就不送你回昆蓣阁了,你自己认不认得路?”

      “兴庆坊我没来过几次,不太熟。”叶碧看了看四周,撇嘴道,“再说,这狸奴妖好歹也是我帮你找到的,你不带我去么?”

      杨昭摇头:“独孤陀毕竟是皇祖母亲弟,你卷的太深不好。”

      叶碧一怔,随即从袖中取出铜匣递过去,淡淡道:“殿下说的是,你们贵人之间的事儿,我的确不应该跟着掺和。”她面上并不见恼意,杨昭却听懂了这话音,知道叶碧恼他将自己当了外人,眼见这姑娘转身要走,忙将马一圈,挡住了她的去路,无奈的伸出手,笑道:“来吧,上马。”

      七月末的天,热得人无法安眠。老皇帝好容易合眼,不一时便被內监从卧榻上叫醒,压着怒意问道:“何事?”

      “回陛下,”那姓穆的內监低声道,“晋王殿下夤夜求见,说有造膝密陈的事!”

      “晋王?”皇帝起身,由着穆元化帮他着衣,却没急着走。他这个长孙素性稳健深沉,若是寻常事体,以杨昭的个性,必不会在这个时分贸然觐见,他想了想,又将穿好的外袍褪了下来,看着一脸诧异的穆元化吩咐道:“晋王不是外臣,叫他到甘露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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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化奉旨传召独孤陀的时候,他还在马厩外头围观右侯卫的兵丁救火。右侯卫长史李靖极为客气,专门叫人抬了把胡床出来给独孤陀坐下,又拍着胸脯保证:“无须老公爷动一个手指,便可将火扑灭。”独孤陀只是有点儿诧异,右侯卫的人带着水车来也就罢了,为何还将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俱是佩刀武官,一个个站得笔直,钉子也似。李靖见他打量自己,恭恭敬敬上前施礼道:“老公爷勿忧,我也是怕有贼人趁乱入府打劫。走了水不要紧,要是万一失了盗,那不还是卑职的首尾?”

      独孤陀想想也有理,一转头看见内府令穆元化提着一盏明瓦宫灯遥遥走来,忙起身笑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不过是出了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老内相亲自前来?”

      那穆元化却不似往日和蔼,自上了台阶南面而立,木着脸道:“陛下口谕,宣武喜县公入觐!” 独孤陀一愣,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不自觉的一抖:“难道事败了?” 他正胡思乱想,穆元化已是换了笑容,塵尾一摆拱手道:“国舅老爷,咱们走吧?”

      “那陛下没说寻我什么事儿?”独孤陀陡然间紧张起来,一头安慰着自己“没病不怕吃凉药”,一头从手上撸下一枚赤金戒指,不言声塞到穆元化掌中。穆元化捻了捻那戒指,附耳过来悄声道:“恭喜国舅老爷,您怕是要高升了。”

      “高升?”独孤陀不明所以,只听穆元化呲着泛黄的板牙笑道:“夜里卢龙塞那边儿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回纥铁骑大举南下,原先的边将姓史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史万岁?”

      “对对,史万岁。”穆元化点头,“前年姓史的因为尔朱绩谋反的事儿吃了挂落,圣人不想起复他,因此遣我来,请国舅老爷前去商议一下人选。”他以手掩唇,面上尽是谄媚的笑意,“国朝有名的带兵人,高颎已经废为庶民,张须陀目下在昆州抽不得身,贺若弼从南陈回来就患上了下痢之症,就剩一个韩擒虎还远在朔州——朝廷正是缺人的时候,我瞧着,国舅老爷这是要当大用的意思啊!”

      “啊,啊?好!”独孤陀应声答道,瞧了瞧自己身上散乱的袍子,试探着问道:“我眼下衣衫不整,唯恐御前失仪,容我进去换件......”

      “不必了!”穆元化将手一让,温和的口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圣人说了,都是自己家人,又是急事,不必拘礼。”

      独孤陀胸中七上八下,跟在穆元化的身边亦步亦趋,因天近破晓,两仪门内的青石板路上满是露水,他一脚踩在道边的青苔上,差一点滑倒。恍恍惚惚行至甘露殿垂花门前,穆元化低声向守门的內侍交代了一句什么,转身殷勤道:“国舅爷里边请,老奴先去预备参汤。”

      独孤陀满心惴惴入了门,低着头报名,行三跪九叩大礼,半晌却无人叫起。他拿捏着劲头举目张望,却见御座上并无皇帝的影子,愣怔间只见旁边偏殿的帘栊一挑,晋王杨昭小心翼翼搀着皇祖父出来,一见独孤陀便道:“陛下料着舅爷还有一阵才到,不想竟先来了。”

      他笑得春风满面,扶着杨坚落座,又亲自端了一个盘金彩绣墩给独孤陀。独孤陀见此情景,满腹担心去了一半,在座中一欠身道:“陛下勤政爱民,诸臣工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毕竟有年纪的人了,也要善自珍重,爱惜御体,方为我大隋之福。”

      “不成了,”老皇帝拍着大腿笑道:“再怎么爱惜,也比不上当年雄壮了。方才边报里说,回纥人又蠢蠢欲动,要是换了朕当年,二话不说提刀上马,御驾亲征也是不怕的。如今提起兵事,竟有些怵了,可见真像刘豫州所说,‘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之将至,是以悲耳。’!”

      “陛下说的哪里话?”独孤陀听着,似乎穆元化的小道消息有七八分准了,忙起身慨然道:“臣不敢惜身,愿为陛下北上讨贼!”

      “黎邪愿往是再好不过的,”皇帝眼中放着欣喜的光彩,“只是卢龙塞上颇为艰苦,兵士们已经在那里坚守多年,不带点儿犒赏之物去,实在说不过去。可惜眼下青黄不接,江南的夏粮还未解到,府库里实在空虚啊......”

      “皇祖父勿忧,”边上的杨昭接口道,“查抄舅爷府上所得的金银器皿、被服、粮秣也不少,不如将这些分发给士卒们,倒省了许多事。”

      “......抄了?”独孤陀的脑袋“嗡”的一声涨得老大,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粮饷的事还是叫兵部自行筹措。”皇帝冷漠的目光扫视着呆若木鸡的独孤陀,苍老的双眼中放出阴寒的光芒,须臾笑道,“黎邪你面有黑气,敢是身子不爽么?既如此,出兵的事,朕不敢托你呀!”

      “陛下!”独孤陀“扑通”一下跪倒,脸上青红不定,叩首道,“敢问微臣犯了何罪,陛下竟然不念亲情,要如此整治臣?”

      “你还敢问朕!”老皇帝一拍扶手,恶狠狠的盯着阶下的独孤陀,厉声道:“你以厌胜之术谋害皇后的时候,念着她和你的亲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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