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砚》狂游似梦

2、初次

　　沈砚有点焦虑，等下第二节就是物理课。纸质教案上颠三倒四写了些知识要点和可能出现的问题。将U盘插进插孔，又拔出来。第七次清点一遍课上会用到的实验器材，然后脑内演播上课情景。实习老师的第一次正式课堂，班主任是要到场的，吴淑玉也跟他提过，班上的孩子们没啥坏心眼，就是‘略微’活泼了点。说这话的时候他敬爱的吴老师依然保持着一贯温柔慈爱的笑容。

　　不知道会不会有学生故意刁难，要是一时不慎出了差错。那可就把C大高材生的面子都丢光了。以前有过的模拟课堂根本就是在被调戏，一针对知识点提问那群好同学就在下边儿喊：“小砚说得都对，完全没问题！” 可要是要求‘学生’有不懂的提问，准是一水儿的：“小砚老师，我能跟你交往吗？”

　　不过，回忆了一下以前模拟课堂的悲伤经历，沈砚反而不焦虑了。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还怕糊弄不了一群高中生吗？

　　说起来，这群高中生也不是一般的高中生……又高又壮，吃什么长大的？沈砚瞄到班里至少有五六个一米八往上说，然而他只有175，悲伤极了。还是说国防生才长这样？也不是啊，从校门口进来就看到好几个目测跟他一样高的女生在快餐店买扒鸡。闻起来可香了，沈砚从小就不长痘，什么油炸麻辣甜食随便吃，盛德这么大的高中，校门口有整整一条街的美食。等放了学就去试试。等等，他会不会就是零食吃多了才长不高。

　　问题来了，晚上到底要不要去买零食。啊对了宿舍还没去过，车还放在临时停车点没丢进学校配备的车库，行李也在车上。所以还是得出去一趟，顺便买宵夜吧……

　　李厉端着水杯无意从沈砚桌边路过，发现他正在苦苦思索着什么，撂在一旁的点名册上，写有学生姓名里生僻字的读音，所有班干部前边儿也都有标注。下面还压了一张标题是‘国防部物理学习企划’的表格。

　　年轻人，真有活力。他搁下水杯翻看了下课程表，站起身往教室走了一遭。

　　初次正式登台上课的情况出人意料的良好，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吴淑玉是语文老师，对于沈砚的物理水平没多少感受。不过，如此仓促的准备时间，沈砚呈现给她的，是有条不紊的进程，淡定自如的教态。

　　就是这群猴儿今天过分安静了。吴淑玉自认，就算是她这个班主任的课上，也不带这么规规矩矩的样儿。没人打瞌睡，倒是正常，这么个…啊…俊秀标志——吴淑玉艰难地找了个形容词——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换成她也不会打瞌睡的。不过没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是提些奇怪疑问给老师打岔，这倒让人非常震惊，难不成是美人的特别优待？

　　“下课。”

　　沈砚话音刚落，叮铃铃的下课钟打响。吴淑玉往记录本添上最后一句——对课堂时间掌控力极强。捡到宝了，她合上记录本暗忖。

　　终于下课了，沈砚放松了自己严肃认真的表情，暗自舒一口气，对未来的几个月与这群少年相处的日子充满了信心和期待。认真乖巧的小…呃大萝卜头们坐在座位上，眼神求知若渴，手上也飞快地写笔记做计算。虽然早晨这四十五个孩子滋儿哇乱叫起哄，但正式上课的时候还是很懂规矩的嘛！

　　吴淑玉一从后门离开，少年们你推我搡地要涌到讲台上来。最终刚刚上课时表现得万分活跃的少年率先冲到讲台面前：“哈！我先到的，该我先说！”然后转过来颇自来熟地往沈砚边上一蹭，开口道：“沈老师，我叫秦扉，是物理课代表，沈老师有事记得吩咐我啊！”说完对沈砚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又转过去指着同学们义正言辞地教育：“诶诶诶，一个个问成吗你们，别挤着我们沈老师。”

　　“呸，秦扉你就是最没脸皮挤着沈老师的人。”
　　“你闪开点别挡着我问问题。”

　　沈砚见惯了少年这种自来熟的人，笑着应了声好，接着有条不紊挨个给学生们解答了不懂的地方。最后抱起教参和书本，伴随着一声声“沈老师再见”，愉悦地回了办公室。

　　秦扉在教室里被撵得上蹿下跳，被同学们追着说居然一上来就搂美人老师的肩膀。秦扉一边跑一边大声解释：“我对天发誓我没碰到沈老师的肩膀！我是借位！借位懂不懂！我擦徐晟你还真打啊……”

　　而沈砚则在办公室淡定地接受吴淑玉的大力夸奖：“小砚讲得真的很不错啊，不愧是高材生，这群孩子物理就是学得差了点儿，提高他们的物理成绩这担子，我可就交给你了啊！”

　　“吴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

　　“哎，这孩子真谦虚。别叫吴老师了，听着真客套，你就……”吴淑玉看着沈砚这精致惹人爱的小孩儿脸卡壳：“……算了你还是叫我老师吧。”

　　“现在是课间操，监督学生也是班主任工作之一。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

　　吴淑玉领着个小美男在身边儿，一路上那是春风得意，过往的熟人打招呼，总得捎带着问一句是谁。沈砚跟在吴淑玉后边安静地当一朵壁花，被迫听着无数遍吴老师对自个儿的大力夸捧，再规规矩矩地跟前辈们露出微笑。

　　既然是国防班，当然有跟普通班级与众不同的地方。在远离其他班级课间休息的足球场，一群看起来平均身高起码175的少年们正在围着篮球场跑圈，李厉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沉下脸一言不发。眼看跑了几圈，一个格外健硕的男生脱离了队伍，到操场边沈吴二人站的位置附近，蹲下身来系鞋带。那边李厉立马往这边一瞪，大踏步的走来。沈砚好奇地问吴淑玉：“他们在笑什么？”

　　吴淑玉也是一副抿嘴忍笑的样子，闻言也没解释，只说：“你看小李。”

　　“吴乐快点啊！哈哈哈哈！”伴随着一群少年们突然爆发的大笑声，李厉一脚踹在吴乐屁股上，直接让吴乐栽了个狗吃屎，就差一个跟头翻到球场外去。慌张起身的吴乐连灰都来不及拍，惊恐地对李厉拔高嗓门儿吼了一声：“教官好！”说完拔腿就往队伍里跑生怕李厉下一脚对准他的心窝子。

　　跑完步之后大家训练有素地四散开来整理好队形，最后一列排头的男生出列指挥。跟平常中学生的课间操不同，他们是五花八门各种运动都有，什么单双手俯卧撑，仰卧起坐，倒立等等。沈砚好奇地跟着吴淑玉在队列里转。

　　今天这群弱鸡倒是做得整齐又卖力。李厉站在队伍前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瞅着沈砚转到哪边，那一圈几个人做俯卧撑的频率都加快了，他默默地跟在沈砚后面，把像打了激素表现得如同兴奋雄鸡一般的学生挨个儿踹了一脚，并严肃地批评他们做个俯卧撑也不专心。

　　最后例行打军体拳的时候，沈砚围着前边带队做操的季宪前后左右看，像是要把季宪看出朵花来。季宪确实因为体能好才被李厉选成领队，平时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会子却越做脸越红，目光闪烁不时瞟旁边年轻好看的沈老师一眼。沈砚看他满头大汗的，倒是有些心疼学生这么大热天的剧烈运动。待季宪打完最后一个动作，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季宪：“嗯，拿着擦擦吧。”沈砚干什么都行，就是记人名儿难，更别说这初来乍到，理所当然地没记起这学生的名字。

　　季宪表情愣愣地，微微低下头接过纸巾，视线游移飘忽就是不直视站在面前矮了自己一截的小老师，刚刚运动完声音有些低哑，喘了两口气才说：“谢谢……沈老师。”沈砚摆摆手冲他露出个微笑，朝向他招手的吴淑玉走去。季宪攥紧了手上的纸，踌躇几秒，塞进了黑色校裤兜里，撩起短袖下摆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默不作声地绕到最后一排融进队伍里。闷头带着同学跑步回了教室。

　　最后一排靠窗是季宪的座位，左面是墙壁，右面无人，前排同学正热火朝天的围在一堆谈天说地，讨论内容从李厉的惨无人道到新来的物理老师太好看声音也动听，无人注意到沉默寡言的他。

　　季宪从口袋里将纸巾摸出来，慢慢地将刚才老师的笑容在心底回忆数遍。

　　他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