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Tanken

1、阴天

　　早上六点三十分，万老师站在一块不大的公交站牌下面。白惨惨的灯光投射在站牌的白底黑字上，上面有两行字，十来站。
　　25路公交车，一如往常的迟到了。
　　路面上的飞灰被偶尔急速驶过的计程车带起来，在光影里旋浮，又安静地跌回被光吞没的地方。夜色还很浓重，路灯只能艰难地拓出一方光亮，勉强罩住脚下的几块青砖。
　　万老师缩着脖子，脸大半埋在一条黑色围巾里，肩膀托着围巾和挎包，眼睛半睁着盯着前方，很久都没有眨动一下。
　　他把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右手仍在兜里艰难地拨开左边袖口，歪着脑袋辨认了很久。
　　白色的表盘上的细指针大约指向六点五十。
　　万老师把紫红的手放回口袋，脖子也稍微抻长了些，围巾早看准了时机从塌下来的肩膀上快活掉下，挎包带子也重重地坠到了手肘。一片慌乱时间，远远地有红色车灯从拐弯处探过来。
　　万老师顶着白雾一片的眼镜在座位上坐好的时候，天渐渐的灰亮了起来。又一站到了，叽叽喳喳的学生蜂拥而上，争吵着学校门口小卖店的牛皮糖是不是能黏掉他们快掉的牙，和学校里奇形怪状老师的绰号。
　　路上的车依旧不多，公交车司机坐在轰鸣的发动机旁边，庞然大物冲地灵敏异常。
　　桃李中学，万老师挣扎着下车了，他要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穿过一排排枯干的白杨，绕过大大小小的早点摊，坐进小而方的办公间里。
　　那里挤着五六个和他一样刚毕业的青年教师，都顶着一副厚实的眼镜，缩头缩脑地捧着水杯互相打招呼。
　　早上并没有万老师的课，他烧开了一壶水，盯着白汽直上的老式铝壶愣愣的出神。等到第一道上课铃炸响，他才泡好了一杯糟糕的绿茶。
　　万老师开始写教案。
　　初中的历史课，只需要把老教师的教案抄一抄，再从网上搜几个历史小故事按上就算合格的教案。一个年级十二个班，桃李中学只有两个历史老师，万老师教两个年级，初一的课就交给快退休的主任。
　　所以万老师每天都很忙，除了周三早上。
　　好在学生们都喜欢上历史课，喜欢把秦始皇叫屎黄，喜欢边补数学作业边听屎黄的儿子胡亥是怎样的胡害百姓，喜欢上课就和讲相声一样的小万老师。
　　桃李中学的老师们也喜欢小万老师。数学老师可以大大方方地占他的课，文科老师可以安安心心地让他帮忙代课，因为爱笑面善的万老师可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是中学里最年轻的小教师。
　　万老师工作已经两年了，没有教师资格证的他在面试时被校长揽着肩说了一大通亲密话，依稀是小县城人才流失太快，小万你一定要好好干，将来骨干特级甚至校长都有可能拿下。他诚惶诚恐地点头握手，然后搬到小方间，见人微笑，微笑到现在。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手里握的茶已经温了。
　　万老师他最讨厌温的茶，喝下去可能会吐，就好像他最讨厌清县的下午，太阳刚下山那会儿，阴恻恻的天，加上小小的风，塑料袋绕着满街道飞舞。
　　小方间一直是灰蒙蒙的，这一天的太阳没有出现。清城今天是阴天。

作者有话说

　　写给有缘看到的每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