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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权权权大人! ...

  •   我们如今歇脚的客栈名唤福客居,并非影视剧中常见的那种酒楼——不过是一方简简单单的二进小院,临街的房子开着饭铺,往里走是老板和伙计们的住所,后院被用作客房,以甲乙丙丁戊分号。我们到的时候三间正房中的乙字号和丙字号房间已经住了人,因此李恪住了靠西边的甲字号房间,宝印和另外两个侍卫住了西厢的大通铺丁字号,而我则独自住进了东厢的戊字号房。
      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着实把宝印吓得不轻,李恪倒还好些,倒是我,不光头发散了,逃跑的时候还不知怎地伤了手,手背上划了半指长的一道口子,流了好些血,自己居然还无知无觉。好在伤的是左手,并不怎么影响日常起居。
      至于李大公子,许是因平白受了我的连累,心中觉得委屈,回来后就把自己闷在房里,直到晚饭时分方才露面。还是小天使宝印捧了一小盒伤药私下递给我,让我注意不要留疤。我虽然并不在意这些,但还是对他的细心表达了十足的感谢。同时第N次感慨,小宇要是能有宝印这么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没两日他们就与之前先到的官员取得了联系,开始陆续有衣着华贵的当地官员登门拜访,力邀三殿下到他们的“寒舍”暂居,不过都被李恪一一婉拒了。店家很快意识到自家客栈里住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服务益发周到起来。不久乙字号和丙字号的两位仁兄结账走人,很快又有人住了进去——其中就有那位曾骂我“女子难养”的老学究。
      大清早出了门,还没等我在院子里微笑着做完一个深呼吸,一个带着咏叹调的“哼~~!”字就迎面砸来,睁眼一看,可不就是那位先生。他今日穿了一件灰色圆领袍衫,扎着头巾,下巴上几缕胡须在雨后微寒的晨风中不羁地飘着,倒是带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我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何这么看不惯我,见他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盯着我,只好也仰着脸跟他对视。谁知他的脸色越来越黑,那眼神……我忽然间茅塞顿开,可不就是电视剧中正室见了狐狸精的眼神嘛!
      仔细想想,小李恪的相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这位大爷眼光倒是不错的……不过——李恪应该是个直男吧?!爱而不得……啊啊啊~~!好虐啊!!
      我站在台阶下自顾自桀桀地笑着,丝毫没考虑到自己有做了“狐狸精”的嫌疑。脑门突然一疼,抬头一看,那大爷已经气呼呼得拂袖离开了,眼前一张笑眯眯的帅脸,不是男主角李恪是谁?
      “……”我忍下差点破口而出的“问候”,冲他干巴巴地咧了咧嘴。
      “姑娘又在想何事呢?”他好像忘了前几天的不愉快,手里拿着一卷书册,一脸打趣的神情。
      “我……奴家正打算念经呢!”我昧着良心笑答,不经意间又感觉到丙字号房里传来的视线。
      他叹了一句:“姑娘还真是虔诚。”
      “呵呵,好说好说。”
      一阵重重的咳嗽声传来,他脸色忽然一肃,微微向我点个头,就举步向丙字号房走去。我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恭敬的“先生……”,那房里就再没了声响。
      吃过早饭,我偷偷把宝印叫到一边打听那人的身份,宝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面上似有疑虑。
      “不能说算了,名字,好吧,姓氏总能告诉我的吧?若你们不在,我好歹也该知道怎么称呼人家。”
      宝印面色松了松,嘟囔道:“倒不是不能说,只是姐姐不能从政,多说无益……你只消称他‘权大人’就可以了。”
      “权大人?权……等等,他不会刚好叫‘权万纪’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宝印惊讶道:“姐姐知道权大人?”
      还真是他!我欲哭无泪,得,又遇上一个!
      说起这位权大人,在我还特别崇拜忠臣良将的年纪,他也曾是我非常尊敬的人物之一。此人为人耿直,不惧权贵,对李唐皇室可谓一片忠心。被李世民任命为李恪的长史后,就兢兢业业监督起三殿下的言行品德。然而特别有意思的一件事是,贞观十一年李恪因为游猎过度毁坏农田被御史柳范弹劾,太宗护犊子属性立刻暴露,他替自己儿子辩解道,权万纪辅佐李恪,却不能纠正他的错误,罪该处死。若不是柳范拿太宗自己不听劝诫坚持游猎的事儿(这就是传说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反驳,权大人恐怕凶多吉少。由此看来,臣子与君主的情感付出简直失衡到令人发指。
      我沉默了。
      在这之前,无论我怎样把这位先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都不会心存愧疚,因为我无法理解他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针对性,不反击的才是圣母白莲花。可是现在,我实在是不忍心了。这种皇子府的长史原本就是高危职业,他能在这种职位上不顾个人安危全心辅佐,也实在是个痴心的人。他对我的严防死守,不过是对李恪的一种保护罢了,我完全没必要为此跟人家杠上。这样一想,出行前那种要离开王府自谋生路的念头又蹦了出来。
      我想,李恪带上我不过是为了多要那几天的假期,如今目的已然达到,我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要离开应当不会太困难。再盘点一下自己的行李,在蜀王府打工的那段日子,我也是领了点工资的,加上路上李恪付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如今我也算小有资产,总不会很快饿死。
      令人苦恼的是,这几天李恪开始正式督建行宫,白天常常不在,晚上有权大人监视,我也不敢找他,竟是连个告别的时机都找不到。
      这天又是如此,早起就听宝印说,今天晚上洛阳县令要设宴款待三殿下一行,估计得宴游到极晚,叫我不必等他们吃饭。直到傍晚,院子里除了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侍卫,只剩了一个烧水的老人。我叹息,再这样下去,我只能用简体字写一封告别信留给他们了。不过好消息是,权大人也在受邀之列,我不必再看他那张苦瓜脸了,欧耶!
      吃过晚饭,我摸摸自打手受伤之后只洗过一次的头发,觉得其油性程度已经够炒盘菜的了,当下决定万事不管,先洗头。兑好水,把盆放在院子里那张石桌上,我弯下身子把脑袋舒舒服服地泡了进去。哎,条件所限,不然直接洗个热水澡该有多爽!左手是不能用的,只好用一只右手慢慢地打湿全部头发,挖出一点宝印给买来的桂花油,小心地揉搓——到目前为止单手洗头还没什么问题,可是等滴滴答答的水迷了眼睛,再试图重新打水兑水时就出现了困难。
      恍惚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不由惊喜万分,挥着空闲的那只手:“宝印,快过来帮我冲冲头发!”
      脚步声顿了顿,渐渐由远及近,至我跟前停下。
      我身子弓成个虾米状,一手揪着头发,闭着眼睛指挥着:“重新接半盆冷水,兑着热水调温,用桌子上那只木瓢舀着帮我冲就可以了。”
      很快就听到身边传来叽哩咣啷的声音,我暗暗地感动着,真是个好孩子。
      头上有温温的水冲下,我忙伸出手揉起头发。这段时间我的头发又长了不少,洗起来并非易事,大概受不了我的磨蹭劲儿,又一只手加入揉头发的行列。
      “哇,宝印你可真好!”我感动道,“你是除了我爸妈……我是说我爷娘之外唯一一个帮我洗过头的人了……就是……若手劲再小点儿体验可能会更佳……”
      那手顿了顿,又一瓢水浇下来,把我后面的话给浇没了——还有一点流进了嘴里——我立刻闭紧了嘴,这家伙不会是是故意的吧……不过手劲倒是刚刚好了……
      感觉冲的差不多,我开始在石桌上乱摸。依稀记得我是将布巾放在附近的,此刻却遍寻不见。心中一急,正要把头从盆里抬起来时,一块叠好的布巾被塞进手里,我呼出一口气,原来在这。八成是宝印方才倒水时给移了地方。
      擦好眼睛,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我边擦着头发边抬头致谢,不期然对上一双微带笑意的眸子。
      我愣住了。
      宝印站在甲子号房门前的石阶上,正以一种极为复杂又饱含歉疚的目光注视着我。他自然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内速移到院子的另一边,唯一的可能,我刚刚使唤的,一直都是皇帝他儿子……!!!
      我有点想哭。
      说老实话,比之初见,他现在的笑实在是真诚了许多,可是不知为何,纵然我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我仍无法像对宝印那样自然随性地对待他。也许在我心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尴尬无比地道了谢,我迅速缩回自己的房间。透过半掩的窗子,看到那道清俊的身影在月下良久伫立。
      莫名的,我觉得有点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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