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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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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轻的病淅淅沥沥地拖了一旬,倒也不算得严重,只是每日黄昏必然开始发热,整个人昏沉到后半夜,第二天清早起来却自然好了。初始几天他还抱着希望按太医的药方服药,见怎样都不见好转便失了耐心,想着反正没什么要紧事昏沉一些也无妨,索性听之任之起来。
凝霜为他停药的事赌了两天气,却也拿她家公子没法,由着他的性子把上好的中药埋进土里做了花肥。
这样等症状渐渐减轻到完全平息,屋外的早桃已谢,时间一晃进入了3月。
清冷三月雨,萦系路上魂。
雨季的湿意总是带着粘腻的感觉,手碰到哪里仿佛都可以拉出一层水丝,天空大多时间里是被灰雾笼罩过的颜色。聂七坐在屋脊的横梁上,思忖着如此清闲,也许该去买些酒祭下曾经并肩的同伴。
三月,清明。
寻常人家此时便置了好酒好菜,携妻子一同到郊外上坟踏青,而到了聂府,却分外寂静——每逢清明聂相心情必跌至谷底,这是府中人人皆知的事。
也是因此,文轻在主阁下犹豫地驻足上眺,到底今天还要不要上去呢?
纸窗内的灯光依旧。
昨天聂相的表情并没有何异常,仍然是一壶茶,一局棋后便让他离开,只是少有的输了。既然没说不用来,便是照常吧,文轻鼓起勇气,在门童的目光下推开了阁门。
聂相房内不再如昨日整洁,像有生人闯入般凌乱不堪,再往里走,地毯上歪倒了几个空酒坛,桌上还有未开红封的整坛以及只余浅底的三角鼎,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酒香。
厅内无人。
文轻按住心中的担忧及不安,继而走向内室。
单薄的烛光下,聂相背着身站在及胸的立柜前,面前有香火特有的红色亮点,阴影中依稀可以看到两个小型的木牌位。
似乎自己撞见了什么秘密。文轻惊讶地睁大眼睛,记忆中并不知道父亲有什么需要如此祭奠的人。他正要退出来,许是酒鬼神经质的敏感,聂相转过头用通红的双眼盯住他,用从未听过的阴沉嗓音道:「你还敢来?」
酒后干渴的喉咙又再加上层沙哑,在昏暗的内室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文轻答不出,唯有哑然。
那燃烧着愤怒的目光轻易地贯穿了他,使他在原地动弹不得。
聂相摇晃着逼近他,伸手扣上了他的颈,露出古怪的笑容:「你便该去死的。」
文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因极度震惊而纷乱不已,各种念头接踵而至,却来不及反应到脸上。
没错,这样死了也好。他感受着那人手上不断加强的力度,顺从地闭上眼,忍不住又冷笑地想,也许我该跪下求饶的。
然则做不到。无论对方是谁,都想象不出自己跪下来求饶的模样。
那么,反正是这人的希望,死掉就好了。
生有何欢,死又何憾。被赠予之生命,无以为报,自当双手奉还。
闭着眼睛带来的黑暗使缺氧引起的晕眩更加鲜明,自己的气管似乎已经完全被卡死了,巨大的痛楚让神经变得麻木。
对了,还没有道别。
文轻挣扎着睁开眼。眼前人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他伸出手,颤抖着抚上聂相的脸,挤出一个笑容。
之后,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全身都在叫嚣着,到极限了。文轻的手无力地垂下,感知逐渐缩小,开始失去对外界的反应。
聂相看着文轻因疼痛而无意识扭曲的脸,失去血色而发紫的唇,手终于还是松开了。「我还是不行。」他俯身看着失去支撑后跌坐在地上半昏迷状态的文轻,轻抚他颈上的青痕,停顿半晌,低头吻了下去,两滴泪随着动作落在文轻的面颊上。
文轻睁开眼时,聂相已不见了踪影。弥留之际的最后触觉仿佛还停留在脸上,温柔而绝望。他踉跄地站起来,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去看那柜上的立牌。
聂相用秀挺的小篆在上面刻书:家严聂涛之位,家慈程菱绣之位。
完全陌生的名字。他无语地转身,离开了主阁。
这一次,连自己的偏院都不愿再回。文轻顺着弯径走到后园,站在反烁着粼粼月光的湖边。
有风从水面上吹来,令他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感受着夜风擦过脸际,拨动耳边的碎发,很舒服。
这样过了几柱香的时辰,风穿过了他的外衫,吹着被冷汗浸透的内衣贴在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件自己的裘衣搭上了他的肩,柔软的绒毛围住脖子,鼻端传来熟悉的檀香味道。
身后人自然不会是凝霜。
「你都看到了?」文轻没有回头,冷冷地问道。
「是。」聂七站在他身后,虽然没有隐去身形,一身黑衣与夜色溶在一起带着压力向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