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艳独绝》三条&八筒

2、第 2 章

　　春光明媚，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奈何裴府后花园落英如雨，一副残春之景。
　　石榴姐左手托漆盘，右手提裙衩，袅袅娜娜地跨进西厢。漆盘上放的是少爷的续命药，灶房的云英丫头熬了六个时辰从三锅药里煎出一碗。
　　真希望能看见生龙活虎的少爷！隐隐期待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眼前还是那毫无生气的苍白人儿，躺在那张越发显得空荡寂寥的雕花木床上，石榴的心里抽了一下。
　　眼见着少爷一天天憔悴、虚弱、神志不清，最后被太医断为癫狂之症，石榴的心一日复一日，痛得好似被挖空了一样。这还是当初风姿绝代、才冠江陵的裴家少爷裴思宇么？
　　耳畔不断地回响着少爷病重时的呓语：“父亲……母亲……许叔……石榴姐……救我……不要！”
　　撕扯着床单的纤细手指骨节泛白，仿佛要将骨头生生打碎一样的痛苦！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般？石榴深深叹了口气，少爷难不成真撞上什么邪物了？希望高公子真能把少爷治好……
　　说起那个高公子，似乎是真有些能耐。站到少爷床前只一眼，就道是狐妖所为。起先众人皆半信半疑，只见他取出一丹符贴于少爷额际，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彤光一闪，丹符化了个繁复的记号竟没入了少爷眉心！
　　老爷着实被骇得不轻，呆了半晌没回过神来。高公子提笔写下一张调理的药方，吩咐下人用心煎熬，言一日内便会醒转。
　　少爷平日里待下人极好。众人闻得高公子所言，知是少爷有救，哪敢有所懈怠？想起许叔盯着云英煎药的样子，石榴轻笑出声，但很快又被忧郁的表情压抑下去。
　　熟练地扶起少爷病弱的身体，用枕头垫在身后稳住，拿起药碗舀了一勺，吐气轻吹，墨黑的药汁粘腻地顺着白瓷汤匙往下滴落。
　　这样苦的药……石榴心疼地想着那个爱吃糖的少爷。一匙药缓缓灌进嘴里，大半沿着嘴角淌了下来，墨黑称得那张脸如白瓷的汤匙一样脆弱。
　　“咳……咳、咳咳……”白瓷娃娃双睫微颤，喉间发出一阵咳喘，惊得石榴打翻了药碗，慌忙给他拍背顺气。
　　“苦……”微弱的喘息，连带出又一串咳声，苍白的脸颊也因为缺氧而染上了红晕。
　　“少、少爷！”怀疑、惊异、狂喜的表情轮番在石榴脸上涌现。紧接着一个诡异的异常响亮地声音响彻整个裴府：“来——人——呐——少爷醒——啦——”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全江陵的百姓都喜气洋洋。
　　江陵的百姓开心是因为裴府举家庆贺。
　　裴府举家庆贺是因为裴家少爷的病治好了。
　　裴少爷的病好了，石榴的心情就很好，因为她的漆盘上终于放上了药以外的东西。看着这盘水果，就想到了少爷，少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水果就是给少爷送去的。
　　脑海里浮现出往昔少爷玉树临风的站在花园最老的槐树下，轻摇折扇，偏头微笑：“石榴，槐字左为木，右为鬼，两者俱属阴，这槐树自是阴气极盛，最为招鬼哦！”记得自己听了这话，半个月不敢夜里独自经过这颗百年槐树。现在想来，根本就是个恶劣的玩笑！石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左手托漆盘，右手提裙叉，袅袅娜娜的跨进西厢。
　　咦？树上有个人？……穿着灰色的锦袍？这袍有点眼熟——
　　“我的少爷哎——”惊天地、泣鬼神，惊得正房里裴夫人小心肝猛跳，手里的茶盏做了自由落体运动，热茶水根据惯性原理投向了裴家老爷宽大的怀抱。
　　裴思宇坐在槐树最粗的一根树叉上，晃荡着两只光脚丫，低头就看见鹅黄衣服的美人一声尖叫，碗盘砸地，形象俱毁，吓得险些从高枝上震落，一手抱着树干，一手不停的拍胸口：“姐……姐姐你吓死我了！”
　　石榴仰头站在树下，一样被吓得脸色惨白：“少……少爷，你……你怎么在上面？！”看了看最低也离地三尺的树杈，吞了口唾沫，又弱弱地补了句“上面危险，快、快下来！”
　　裴思宇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老大，一脸迷茫，用纯真的语气问出个极具跳跃性的话题：“姐姐你谁呀？”
　　石榴气结，敢情她家少爷还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奴婢是石榴。”
　　“石榴？石榴不是我的贴身丫环么？”裴思宇手托下巴若有所思状。树下的石榴点头如捣蒜，就差撩起裙摆爬上树拽人。“是~奴婢从小服侍少爷——少爷就快下来吧！”
　　裴思宇茫然低头盯了石榴许久，忽然勾起唇角，漆黑的双眸弯成了两抹月牙：“姐姐莫要骗我，石榴我自认得，哪有姐姐这般美貌？”
　　石榴愣，这是在说她以前难看，还是在夸她现在漂亮？她家少爷讲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准了！
　　“少爷！”一声混合了多种声部的尖叫。石榴捂住耳朵扭头一看，半府的丫环侍从集合在西厢月洞门外，统一的惊异表情。
　　石榴非常理解众人的心情，谁见过他们温文尔雅的少爷爬树？虽然不得不承认美少年不管做什么就是好看，连做树杈都坐得如羽化登仙。看那修长的腿骨，看那雪白的脚趾，看那……咳咳，非礼勿视……非礼勿为……克制、克制……
　　裴少爷显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多么震撼，蹇了一双细眉，幽怨的瞥了众人一眼：“这么一惊一乍的作什么？吓死我了！”顺带着还翘着兰花指抚抚胸口。
　　众人的表情由惊异变为呆愣。啪嗒一声，一个丫环倒地。石榴一瞥，是上个月进来顶替王妈的胖丫头。
　　裴思宇也闻声望去，眼睛忽的一亮，指了倒地的胖丫对石榴展颜笑道：“姐姐莫再骗我，那才是真正的石榴哦！”
　　啪嗒，石榴跌坐在地，门外数人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