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夏∮雪

18、十八

　　睡到次日天方晓，酒吧里一片狼籍。琴架，鼓台，乃至零散了几张三脚小桌子，都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地。十几个疯狂过后的男孩女孩，挨着彼此，睡得憨甜，呼噜声不绝于耳。我坐了起身，看到身上的外套。
　　洛伊的外套。
　　我站起，四处张望。然后在后台的一角看到了他。他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静静地睡着。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拍拍了他。他迟钝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缓缓张开眼。
　　“醒了？”
　　我点点头，把外套递给他。
　　他披上外套，从地上爬起来，“带你去吃早饭。”
　　不由分说，他拉起我的手，走出了“遗忘心情”。
　　街上人影寥寥，卖早点的几位老人正有条不紊地摆放着桌椅和餐具，见我们走过来，一位老伯漾开笑：“吃什么？”
　　洛伊给了他一张十元，“来两碗豆浆，两根油条。”转过头征询我：“乔楚，喝牛奶还是酸奶？”
　　我还没彻底清醒，木木地：“牛奶吧。”
　　他说：“那就来两瓶牛奶，不要冰的。”
　　我们找了一个靠外边的桌子，面对面坐下来。
　　我说谢谢，他笑而不语，手里的筷子摆放成了一个“X”的形状。
　　“记住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谢。如果当我是刚认识的朋友，就不要那么客套。”
　　想起他钢琴弹得不错，我不禁好奇地问道：“洛伊，你报考的是音乐学院吧？”
　　他绽开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老伯递来的豆浆和油条，并依次摆放在我们中间的桌子上。他为我掀开了牛奶的盖子，缓缓道：“报的是财大，我家里世代经商，瞧不起玩艺术的。呵呵，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我真羡慕你啊，无拘无束。”
　　这样的羡慕让我有些不悦，我讥道：“我是无人管辖，不是无拘无束。”
　　他浅浅抿了一口牛奶，让我也抓紧吃，待会还要上学。
　　我闷闷不乐，对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好像胃口缺缺。不过看在他一片好意，我勉强低了头，扒了几口豆浆，又喝了半瓶牛奶，突然有些惊讶：“怎么你又点了豆浆又要牛奶？一大早，喝那么多水的东西不怕待会蹲厕所吗？”
　　他说：“昨天喝了太多啤酒，嘴里一股味道，我得洗洗，不然我回家会被我老爸的口水淹死。”
　　我呵呵笑起来，他怔了怔，感慨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活脱脱和昨个死气沉沉的样子成一鲜明对比。”
　　我嘴里的牛奶险些喷了出来。
　　“真不容易啊，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有人夸我漂亮。”
　　他正色道：“还想听的话，记得今天放学后来‘遗忘心情’，我们要狂欢三日才作罢。对了，不要外泄哦，不然，一干人等都会被家里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送我到了校门口就走了。我走进教室才发现他的外套不知何时又到了我的肩上。
　　这个人呢，指不准是故意的。
　　上课上到一半，就被班主任“请”了出去。不出意外，针对昨天旷课事件的审查。我耸肩，随她怎么说，反正絮絮叨叨我也听厌了，干脆装得六根清净，一耳进，一耳出。
　　回到教室的时候差不多吃午饭了，我坐回座位，萧俊扯了扯我的袖子。
　　“干嘛？”我没好气，他不信我，我就不当他兄弟。
　　“你昨天没回家？”他小声问。
　　我愣了下，“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啊，什么时候学校里信息传播那么发达了？也不对啊，我妈根本不管我死活，萧俊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叮铃铃——”
　　下课了，老师抱着备案走出教室，教室里立即一片喧哗。
　　打饭时刻，我推了推萧俊：“让让，我要去吃饭了。”
　　他屹然不动，眼睛直瞟窗口的霍向天。我气不过，一巴掌拍向他后背。他痛得哀嚎，这才把视线移到我这个正主身上，唉声叹气地道：“哎，别说哥们不提醒你，据说某人找了你一夜，彻夜未眠呢。”
　　我惊骇地瞪大眼睛：“啊，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跑我寝室问我你的下落。”他撇撇嘴，“我说我怎么知道啦，然后问是什么事，他说没。早上锻炼的时候他缺席，我去问了教练，教练也说不晓得，然后篮球队里和他一寝室的哥们说，一晚上没见过他。”
　　我看着窗口，霍向天睇了我眼，仿佛只是确认我在而已的轻轻一眼。然后他迅速地埋首书本，小憩了起来。
　　萧俊又道：“乔楚，你昨天真的不在家？”
　　我点了点头，推开了萧俊，走到窗口，霍向天的桌前。
　　“乔楚，把钱包还给王湘湘。”他不抬头，隐忍怒意的声音。
　　我一时的感动被全然震碎。身体麻痹，嘴唇张合几度，不知从何言起。
　　大概是我的沉默引得他的怒火中烧，他霍地抬起头，将我一把拽起，连奔带跑地拖到教室外，楼道下，一席林荫内。
　　他冲我吼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任性也该有个底限的吧？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我无法面对一个无耻的小偷！”
　　我挣脱了他的手，退开两步，阳光刺眼，他看上去濒临暴怒的边缘。
　　我冷笑：“那就永远不要面对我，霍向天，我成全你！”说罢，我转身跑了出去。

　　脑袋快要爆炸了，怎么可以这样……
　　天地旋转，宇宙洪荒。
　　心底里的绝望一寸一寸发芽生根，盘旋缠绕了我整个身躯。
　　呼吸被抑制，身体失控。
　　马路中央，我被一截有力的臂弯拉住。
　　“你不要命了吗，乔楚？！”洛伊的低吼震裂了我的耳膜。